第49章
兩個人手牽手,剛走到門口,顧煬就“嘭”的一聲變小了,被樊淵接住,躺在樊淵的手心中,捂著小腦袋直哼唧,變大需要消耗的力氣太多,顧煬此時隻覺得頭昏眼花,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樊淵撿起因為顧煬變小而掉落在地的衣服,在撿到內褲時愣了一下。
這是他的內褲,並不是顧煬的。
捂著自己腦袋的顧煬見此,小臉立刻紅了,在樊淵手心轉了個身,背對著樊淵。
“我、那個……沒注意拿錯了嘛……”
樊淵將撿起的衣服放在一旁,調侃小顧煬:
“穿著不大嗎?”
顧煬“哼“了一聲,被樊淵塞進了被子裡,假裝聽不到。
樊淵揉了揉顧煬的小腦袋:
“睡吧。”
顧煬也是累壞了,點點頭就閉上了眼睛,很快呼吸平穩進入夢鄉。
這一睡本來無夢,直到半夜,顧煬睜開眼睛,看到屋子裡漂浮著無數的瑩綠色光點,光點慢慢移動,似乎全部來自於外麵。
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他是直接漂浮在半空中的。
顧煬這才意識到他應該是在夢裡,而不是從睡眠中醒來。
他輕飄飄的走在半空中,靠近臥室的窗戶。
窗外院子裡,位於中央的大樹正在不斷向外飄散著綠色的光點,那些光點似乎在指引著顧煬走過去。
顧煬往前邁出一步,身體居然穿過了緊閉的窗戶,直接來到了外麵。
他一步一步走在空中,慢慢走近中央的大樹。
隨著他的靠近,黑夜轉瞬即逝,白天降臨,頭頂是耀眼的陽光,周遭是茵茵的綠草,突然間來到了夏日。
顧煬回頭,看到樓上的窗戶開著,飄著潔白的窗紗,他更加確定這是在夢中。
樊淵從不用淺色的窗簾或是床單,樊淵的一切東西都是深色的,其中黑色居多,很少有淺色的東西出現。
院子中央的大樹樹冠巨大、遮天蔽日,茂密的樹葉隨風舞動,像是在奏著一曲充滿生機的樂章。
萬物皆有靈,樹木更是其中之最,特彆是這些生長年頭久遠的樹木。
顧煬走到大樹旁,小手摸了摸粗糙的樹乾,手掌貼上去的瞬間,周遭的景物劇烈旋轉,在瞬間完成了時空轉換。
等一切停下來後,顧煬聽到了樹下傳來談話聲。
他低頭,看到樹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訓斥一個孩童。
顧煬控製著身體向下飄去,看清了男人的臉,心中一跳,這是年輕了許多的樊父,他立刻向樊父對麵的孩童看去,果然看到了縮小版的樊淵。
小樊淵此時不過五六歲的光景,手裡拿著個塑料鏟子,地上有幾個小坑,顯然剛剛是在玩挖土。
顧煬飄到樊淵麵前,發現他們都看不到他。
樹冠發出巨大的聲響,顧煬抬頭看著茂盛的樹冠,有些恍然,這一切,是這棵樹的記憶嗎?
樊父彎下腰扯過小樊淵手裡的塑料鏟子扔在地上,又嫌棄的扯著小樊淵身上沾了泥土的衣服抖了抖。
“樊淵,我怎麼告訴你的?你是樊家的獨子,一舉一動都在彆人的視線裡,我警告過你不要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你看看你現在,臟兮兮的,趕緊去洗澡!”
小樊淵低著頭,一雙小手捏著自己的衣擺,聲音有點哽咽:
“是的……爸爸。”
樊父聽到了小樊淵的哭腔,伸手掐著小樊淵的下巴強迫他抬頭,看到小樊淵臉上的淚痕,麵色更加嚴厲。
“你哭什麼?樊家的孩子不需要哭!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哭,絕對要狠狠罰你!趕緊洗洗上去學習!”
樊父說完轉身就走,臨走時踩過小小的塑料鏟子,脆弱的小鏟子立刻碎成兩半。
小樊淵站在原地哭了許久,才擦擦眼睛撿起被踩碎的小鏟子走進屋裡。
顧煬慢慢落到地上,看著地上的小土坑,心裡像是被堵住了一樣難受。
這些都是在《凡淵》一書中,不會詳細描寫的,關於樊淵的過去。
他蹲下摸了摸小土坑,眨眼間,小土坑消失,周遭的場景又變了。
顧煬站起來,發現盛夏已過,此時正值深秋,樹葉枯黃落了一地。
長大了些的樊淵正低頭聽著站在麵前衣著華貴的女人訓斥,那女人正是樊淵的母親。
樊淵臉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樊母打完這一巴掌,似乎仍舊有氣,伸出塗滿鮮紅指甲的手點在樊淵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用力的戳著。
“樊淵!你到底怎麼回事!平時不都一直是年級第一嗎?這次怎麼就隻拿了個第二?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被其他家的太太笑話了多久?”
顧煬心痛欲裂,他撲到樊淵的肩膀邊,想要推開樊母,小手卻穿過了樊母的身影,顧煬這才反應過來,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他對此無濟於事。
走到樊淵正麵,顧煬才發現樊淵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明顯正在生病發燒,可樊母仍舊一下下的懟著樊淵的肩膀訓斥著他,對他的身體狀況毫不關心。
這一次,直到樊母發完脾氣走遠,樊淵都沒有哭,隻是低著頭站在那裡,從天亮到黃昏,直到天色暗下來,樊淵才慢慢走回到屋內。
樊淵的身影消失後,周遭的景象又開始飛速旋轉,轉眼又回到了盛夏,這一次大樹前沒有樊淵的身影。
但顧煬能聽到從屋內傳來女人淒厲的尖叫,顧煬立刻邁起小短腿飛了進去。
一樓大廳內,樊母邊尖叫邊向外扔東西,瓷器、花瓶、煙灰缸,手邊有什麼都要扔出去。
在她扔的方向,站著已經大約十三四歲的樊淵,隻是身形異常的消瘦。
樊父衝過來將樊母攏進懷裡,樊母手邊又一個煙灰缸扔出去,砸在了樊淵的肩膀上,樊淵悶哼一聲,倒退了半步,可樊父和樊母的眼中都沒有他。
樊母躲在樊父懷裡尖叫:“魔鬼!魔鬼!滾開!快滾開!啊啊——”
樊父摟緊樊母,麵上全是心疼,轉頭瞪向樊淵,怒斥:
“樊淵,你怎麼從樓上下來了!你明明知道你母親自幼體弱,因為你的事,她驚嚇過度,已經好久沒法安睡,精神狀態一直不好,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來打擾她!你先出去!出去啊!”
顧煬捏緊拳頭,全身氣到發抖,眼看著樊淵沉默著轉身離開。
樊母依舊躲在樊父的懷裡哭泣:
“我不想這樣的!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他是我兒子!他是我兒子!可是我一閉眼,就看到他拿著血淋淋的眼珠子質問我,問我為什麼不去救他!威脅我要扣掉我的眼睛!……為什麼……為什麼我會生出個這麼可怕的東西來……”
樊父一連聲的歎氣,不停抱著懷裡的樊母安慰。
顧煬追著樊淵出去,一走出大門,發現時空又變了,此時院外飄著細雪,大樹的樹冠已經光禿,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樊淵背對著他站在光禿的大樹前,抬頭看著樹冠。
顧煬立刻跑過去,飄到樊淵麵前,此時的樊淵又長大了一些,已經有了些十八歲樊淵的影子。
樊淵看著頭頂光禿的枝頭,麵上是顧煬不曾見過的悲傷。
那些悲傷沉重到令人無法呼吸,黑眸中似乎有光亮閃過,是含在裡麵從未流下過的淚水。
彆墅的大門被打開,樊父踉蹌著走了過來,罵罵咧咧的走向樊淵。
顧煬親眼看到,樊淵麵上的悲傷一點點的消失,嘴角微微勾起,露出十八歲的樊淵麵上慣有的禮貌微笑,轉身麵對向他走來的樊父。
樊父似乎喝多了,身上的西裝淩亂,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樊淵的衣領,磕磕絆絆的抱怨:
“你知不知因為你,我背負了多少罵名?如果不是我當初的決定,樊家能站到現在的位置嗎?那些人不敢明麵說我,背地裡卻口口聲聲的罵我狠毒!拋棄親子!憑什麼這麼說我?憑什麼?成就大業怎麼能沒有點犧牲?況且、況且你不是活得好好地?不過是延緩了些救援時間……誰知道那些歹徒見錢眼開綁著你走了?為什麼這些事都要怨在我身上?”
樊淵掛著完美的微笑輕輕推開樊父揪著他衣領的手,轉而扶著樊父的手臂。
“父親,您喝醉了,我扶您進屋。”
樊父使勁揮開樊淵的手,眯著眼仔細看樊淵的臉,臉上又突然露出扭曲的笑。
“你不愧是我的兒子,當初趕到現場,我都嚇到了,樊淵,你夠狠,那麼小的年紀就能親手扣下那些歹徒的眼珠子,你比我狠多了,不愧是我兒子……”
樊淵麵上神情不變,就像在聽彆人的故事,他伸手微微用力按在樊父的肩膀上,半強硬的帶著樊父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