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淵彎腰,扒開小苗,轉身就把客臥的門關上了。
他穿過漆黑的走廊,回到臥室,攬過笑個不停的顧煬塞進被子裡緊緊壓進懷中。
臥室的床頭燈被關上了。
顧煬不一會兒又睡熟了,樊淵鬆開手,從被子裡扒出顧煬的小臉。
他低頭,慢慢、慢慢的將額頭貼上了顧煬的額頭。
他不溫柔。
他從不溫柔。
顧煬不知道的是,警察來要帶走小苗的時候,顧煬已經被樊淵抱回到臥室裡休息。小苗在警察手裡掙紮、痛哭,小小的四肢用儘全力的想要保護自己。
那麼小的孩子,看向樊淵的目光是那麼絕望。
他哭喊著嚎叫:
“我不要回去!他們會打死我的!我不要回去!我要跟媽媽待在一起!我不想再挨打了!”
那一瞬間,樊淵在小苗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所以,他把小苗留了下來。
也隻是留這兩天而已。
熟睡中的顧煬突然伸出手,到處摸索著,摸到樊淵的手掌,立刻把自己的手塞了進去,腦袋也依戀的靠過來蹭了蹭,在睡夢中含糊的囈語著:
“樊淵……抱抱我吧。”
樊淵張開手臂,將顧煬緊緊、緊緊地抱在懷裡。
緊到他們仿佛是一個人,緊到他們從不會分離一般。
好不容易放了寒假,這也是高考前的最後一個長假期了,顧煬早上無論樊淵怎麼叫他,他都不肯起來,發揮出了他所有的賴床大法,終於讓樊淵答應他可以在床上多睡一會兒。
然而顧煬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他躲過了樊淵,卻沒躲過小苗。
顧煬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翻了個身,就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一直在盯著他。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小苗一雙小手扒著床邊,眼巴巴的看著顧煬。
一見到顧煬睜眼,他立刻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說:
“媽媽,你醒啦?我給你煎了雞蛋,你要吃嗎?”
煎雞蛋?
這麼小的孩子煎雞蛋?
顧煬騰地坐了起來,伸手拉過小苗的一雙小手檢查,在確定上麵沒有任何燙傷後,才鬆了口氣。
但還是囑咐他:
“以後這種事你不要做,你這麼小,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呢。”
小苗向顧煬吐了吐舌頭,聽話的點點頭。
顧煬起床洗漱下樓,看到餐桌上擺著兩份早餐,一份是樊淵給他留的,另一份就是小苗做的。
此時樊淵正在一旁看手機,見到顧煬下來,視線落到顧煬身上,又立刻移開。
小苗似乎對樊淵白天會變小的事情毫無興趣,樊淵和顧煬也沒打算解釋。
顧煬看著擺在他麵前的兩份早餐,不得不說,小苗雖然小,但早餐做得真的很不錯,顧煬特彆賞臉的把兩份早餐都吃了,吃得他撐得不行,直到中午都沒吃進去多少東西。
下午警察來電話,問了問小苗的情況,也帶來了些消息。
說是的確有一家人丟了小孩,但並不叫小苗,也不是八歲,而是個叫衛彥的七歲小男孩,他們已經去對比照片了,應該很快會有結果。
這電話是顧煬接的,掛了電話,他就上網去查了關於衛彥的消息,然而根本查不到什麼。
顧煬想了想,招呼過來小苗,拍了拍小苗的頭,輕聲問他:
“小苗,哥哥想問你一些事情,你好好回答我好不好?”
小苗聽話的點點頭,大聲答應著:“好的!媽媽!”
顧煬歎了口氣,開始問小苗的大名、家住哪裡等等,沒想到小苗根本不隱瞞,一律回答了出來。
問完,顧煬讓小苗去看電視,他開始在網上查一些關於小苗的信息,他快速的瀏覽著網頁,發現這些信息已經被搜索過了,而在這棟房子裡會用這台筆記本電腦的人,除了顧煬,隻有樊淵。
在看完所有信息後,顧煬猛地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的蓋子。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出去。
書房裡,樊淵似乎在跟誰打著電話,顧煬路過書房門,到底沒有進去,而是轉身下樓,陪樓下的小苗看電視。
警察們的動作很快,第二天就來接小苗走了,說是已經找到了小苗的家人,會立刻送他回去。
小苗卻並不高興,哭喪著小臉,一雙小手緊緊抓著顧煬的手,就是不肯離開。
顧煬彎下腰,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戴在了小苗頭上。
隨著帽子摘下來,顧煬一頭黑亮的長發傾泄下來,滑落到身前、背後。
幾名警察疑惑的看著顧煬,這明明是個少年,卻留著一頭長發。
然而顧煬此時卻不在意了,他把對於小苗來說有些大的帽子戴在了小苗的頭上。
“小苗,不要害怕,我向你保證,這次回去後,不會再發生不好的事情了。”
末了,顧煬突然靠近小苗,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說:
“小苗,你很厲害,你做得很好,衛彥會感謝你的,你呢,也要快快去找你的新父母啦,相信我,小苗這麼厲害,新父母一定會非常喜歡小苗的。”
顧煬話落,小苗瞪大了眼睛,看向顧煬,喃喃道:
“媽媽……不,顧煬哥哥,謝謝你。”
小苗終於肯乖乖的和警察走了,臨走前轉身,又向樊淵彎腰鞠了個躬。
“也謝謝你,臉臭的大哥哥!”
小苗走後,小彆墅裡又剩下了樊淵和顧煬兩個人。
樊淵依舊時時刻刻不忘盯著顧煬學習,顧煬也依舊總是找著各種理由以求少做一道題。
晚上,樊淵去洗澡。
顧煬趴在床上,翹著腳晃來晃去,麵前放著手機在上網。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確是罕見的財經新聞,上麵是最近的報道。
“自衛氏老董事長走後,衛氏一直風雨飄搖、動蕩不斷,昨日,衛氏失蹤的唯一合法繼承人被找了回來,警察在送孩子回去的時候發現衛氏如今的代理董事、衛氏年幼合法繼承人的姑父一家,有長期虐待孩子的行為,現已經被拘留,經衛氏其他人共同投票決定,將撤回衛氏代理董事一家的所有代理權限。”
報道下麵是一張照片,年幼的小男孩冷著一張小臉,臉上是不合年齡的沉著,在一眾黑衣保鏢的圍攏下往外走,頭頂卻戴著一頂對他來說過大的帽子。
顧煬翻看著新聞,手機突然蹦出來一條微信。“煬煬,你求爸媽幫忙的事,我們去查了,已經有人先做了呀,似乎跟上次是同一個人……”
顧煬翹了翹嘴角,打開網頁書簽,找到之前保存的網頁,翻了翻上麵的新聞,歎了口氣。
“小苗,你一定會有一對愛你的父母。”
隻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新聞,是一條五六年前的老社會新聞。
上麵寫著一個叫苗永銘的男孩,因父親沉迷喝酒賭錢、母親扔下他們跑了,在母親跑後,苗永銘的父親依舊沉迷喝酒,酗酒過度,生活不順利,總是對著小小的苗永銘拳打腳踢,終於在一次失手下,將年僅八歲的苗永銘打死,而他父親也在那次嚴重酗酒事件中,酒精中毒致死。
苗永銘一家死後,那裡很快被拆遷,又建了新的樓群,而那個樓群,就是如今衛彥的家。
在衛彥姑父一家來樊淵家附近地帶做客時,小苗上了衛彥的身,帶他藏進車裡麵,來到了樊淵家附近,因為《白雪公主》的金手指影響,小苗受到了顧煬的吸引,這才跑到了樊淵家門口來敲門。
顧煬又看了一遍這個新聞,心裡覺得壓抑難受。
他呼出口氣,找出一張他和樊淵最新的合照,設置成了自己的手機桌麵,然後又點開了這頁新聞,才關上手機。
樊淵從浴室出來,坐到床邊擦頭發。
顧煬立刻湊過去,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樊淵。
“樊淵,你快看看我新設置的手機桌麵!超好看!”
樊淵接過手機,劃開屏幕,就看了關於苗永銘的新聞,他指尖頓了下,退出新聞,看到了新的手機桌麵。
是一張顧煬趁著樊淵睡著時偷拍的照片,顧煬緊緊挨著樊淵,與樊淵的左手十指緊扣。
樊淵背對著顧煬坐在床上,突然感覺到顧煬將額頭砸在了他的後背上。
“樊淵?”
樊淵放下毛巾,輕輕答應。
“嗯。”
顧煬伸出手,慢慢的環住樊淵的腰。
“樊淵,我不膽小的,隻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所以有什麼事,你可以告訴我。”
許久,樊淵才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顧煬把臉貼在樊淵的後背,笑了起來。
樊淵明明就是很溫柔啊,知道了小苗的真實身份,卻怕他害怕,一直不說。
在暗中幫助小衛彥,幫他逃出虐待他的姑父一家的魔爪,依舊不說出來。
這些事情,都是樊淵默默做的。
樊淵的經曆造就了如今的他,可他的內心深處,仍舊乾淨、透徹。
顧煬正依戀的挨著樊淵,享受著此時的歲月靜好。
樊淵卻突然轉身扛起了顧煬,一路下樓來到一樓,關上了所有的燈,隻留電視灰暗的光線。
顧煬被樊淵放在沙發上,就看到樊淵選了部恐怖片開始播放。
他緊緊貼著坐回到他身邊的樊淵,不是很確定的問:
“樊淵,我們為什麼要看這個?”
樊淵伸出手捏了捏顧煬的後頸:
“不是說不怕嗎?”
顧煬欲哭無淚,被樊淵壓著連著看了兩部經典恐怖片,後遺症就是顧煬以前喜歡粘著樊淵,但還不至於24小時貼著,但現在,彆說是24小時,就是樊淵上廁所,他都要在門口蹲著,可憐巴巴的等著。
半夜,樊淵起床上廁所,一打開浴室門,就看到了蹲在門口的顧煬。
顧煬一看到樊淵出來,立刻伸手揪住了樊淵的褲腿,可憐巴巴的抬頭看他。
“樊淵……你怎麼可以把我自己扔在床上?”
樊淵彎腰把顧煬抱起來,任由顧煬手手腳腳的纏在他身上。
顧煬把臉頰緊緊貼著樊淵的頸窩,像隻小奶狗一樣來回磨蹭著。
樊淵把顧煬往上抱了抱,也沒回床上,就這麼靠著牆邊。
“顧煬,不怕了,我們以後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顧煬卻搖了搖頭:
“也、也不用這樣,其實我還挺想看的,就是一直不敢自己看……”
樊淵往後退了一點,看著顧煬濕潤的雙眸,勾了下唇角。
“害怕也要看?”
顧煬委委屈屈的點了點頭:
“反正有你陪著我嘛。”
因為顧煬害怕,臥室今晚並沒有擋上厚重的窗簾。
窗外的夜空明亮乾淨,遍布繁星。
一顆流星一閃而過,那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像是一顆茁長成長的幼苗。
顧煬從樊淵的頸窩探出頭,剛好看到了這顆大尾巴流星。
他貼著樊淵的耳朵輕聲說:
“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樊淵垂下眼簾,輕輕應著:
“嗯。”
</>作者有話要說:樊淵也才十八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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