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夏天, 在顧煬的記憶裡,充斥著痛苦、折磨、不甘和絕望。
對於當時不知道死後會在樊淵的世界裡重生的顧煬看來, 死亡就是終結。
哪怕後來在《凡淵》中再次醒來, 他也不願怎麼回想這個夏天。
可老天似乎就喜歡開玩笑,讓顧煬在點燃火柴的時候走神,最終導致他帶著樊淵來到了這樣一個夢境世界。
不僅是顧煬要重新走一遭這可怕的折磨,甚至還要樊淵親眼看到他的離開。
顧煬的意誌有些消沉, 每天在來看望他的父母麵前強顏歡笑,在獨自一人的時候縮在床上,忍受痛苦。
樊淵每天都會帶顧煬下樓散步, 如果不是顧煬的病, 這本該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夏天。
多晴、少雨、溫度適宜、天空湛藍、萬裡無雲。
顧煬靠著樊淵,和他一起緩緩的走在醫院下麵的草地上。
比起周遭的環境,顧煬對如今的樊淵更加好奇。
夢境世界直接將樊淵拉到了成年後的二十多歲,身高比十八歲的樊淵要高出非常多,顧煬走在樊淵身邊, 顯得他更加瘦削、渺小。
顧煬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將手塞進樊淵穿著的白大褂口袋裡, 走到樊淵麵前,伸手比了比兩個人之間的身高差距。
“樊淵,你好高啊!不知道這個夢境世界跟現實世界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聯係,也許你以後,真的會長這麼高!”
樊淵的黑眸靜靜的看著顧煬,沒有回答顧煬的話, 隻是突然伸手環住顧煬的腰,將他攬到身前。
“顧煬,你也知道這隻是一個夢境,我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顧煬臉上的笑容慢慢僵硬、消失,他深深吸了口氣,將額頭抵在了樊淵的胸口。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過是個夢境罷了,夢醒了,就結束了。”
樊淵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彎腰用力將顧煬抱了起來,雙手托著顧煬的腿彎,讓顧煬摟緊他的脖子,就這麼帶著他在醫院的草地上慢慢的轉圈。
高大帥氣的男人憐惜、溫柔的抱著瘦削、虛弱的少年慢慢的圍著醫院散步,這樣的場景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但樊淵和顧煬都不在乎。
直到顧煬的身體出現輕微的顫抖、反複的劇痛再次襲來,樊淵才帶他回了病房。
一回到病房,醫護人員們就趕了過來,為顧煬打止痛、打鎮定,為他做著徒勞的緩解。
所有人都知道這些止痛、鎮定不能多用,用多了副作用很強烈。
可對於這麼個生命無多的少年來說,似乎副作用也沒有了什麼意義,至少打了這些藥,能讓他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過得輕鬆一些。
又忍過了不知道第幾次襲來的劇痛後,顧煬虛脫的躺在病床上,腦袋裡空空如也,甚至已經沒有了思考的力氣。
樊淵說得陪伴,不僅僅是單純的陪伴這麼簡單,他甚至攬下了顧煬的三餐,日日都為顧煬準備清淡又不簡單的食物。
顧煬的食欲正在飛速下降,那些吃進胃裡的東西總會讓他難受萬分,可不吃,他的身體會虛弱的更快。
更重要的是,顧煬不想要樊淵白忙一場。
他總是在樊淵麵前拚命忍耐著疼痛吃光那些食物,然後在樊淵端著碗筷出去收拾時,偷偷跑到廁所將胃裡的食物吐乾淨。
這樣幾次後,樊淵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在顧煬再一次蹲在馬桶前嘔吐時,被樊淵抓了個正著。
樊淵站在門邊,神情辨不出喜怒,隻是平靜的問顧煬:
“你吃不下去,為什麼不跟我說?”
顧煬肩膀瑟縮一下,扶著牆邊站起來,頭低下去,整個人都是蒼白、消瘦的。
“我不想讓你白忙一場……”
樊淵沉默許久,突然大步上前,將顧煬抱到懷裡,緊緊、緊緊的摟著。
“不能吃,就少吃。”
從此以後,樊淵依舊會給顧煬準備各種費儘心思的食物,並且親口一點點的喂給顧煬,但每一頓喂得都不多。
顧煬的父母對樊淵這個實習醫生感到奇怪,最後被樊淵用增加醫護觀察的理由給打發了過去,到底能多一個人更加仔細的照顧顧煬,顧煬的父母也會更安心一點。
在樊淵的細心照顧下,顧煬的身體似乎漸漸有了些好轉,看著精神頭都好了許多,吃得東西也多了些。
但顧煬的身體檢查報告卻在告訴眾人,這一切不過是回光返照。
顧煬自己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在身體還算精神的一天,偷偷和樊淵離開了醫院。
他帶著樊淵去了他從小生活過的地方,走過他走了十多年的胡同、看過他上學的學校,最後領著樊淵去了他的房間。
顧煬的父母白天還要忙著上班,家裡並沒有人。
他的房間很久沒人住了,因為父母在工作和醫院兩邊來回忙碌,房間裡無人打掃,已經落了一層灰。
顧煬小心翼翼的打掉灰塵,領著樊淵一起坐在床邊,指著房間裡的一切,細細的講給樊淵聽。
末了,顧煬突然縮到樊淵懷裡,用臉頰輕輕蹭了蹭樊淵的胸口。
“一開始我很排斥來到這樣的夢境世界,現在卻覺得,似乎還不錯。至少我可以親自帶著你走過我生活過的地方,讓你更加了解我。”
“以後這些回憶,不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樊淵沒有說話,隻是一下又一下的輕拍著顧煬的後背。
兩個人回到醫院後,顧煬在當晚病情突然加重,他再也不能憑借著自己吃任何東西,熟悉的、冰涼的管子再次紮進他的身體裡。
回光返照過後,顧煬甚至連下地走動都辦不到了。
可樊淵還是會每天推著輪椅,帶顧煬下樓待一會兒。
他們會在夏日裡待在樹蔭下輕輕的親吻,也會在花壇邊看著小孩子們玩耍。
直到很快到了顧煬上輩子離開的那一天,明明是那麼痛苦的一天,天氣卻非常晴朗。
夏日裡的蟬鳴還沒有停歇,天空湛藍、遠處飄著一朵閒雲。
病房裡開著窗戶,潔白的窗簾被微風吹拂起來,輕輕的飄蕩著,不知愁苦。
顧煬看向坐在病床邊的父母,微笑起來:
“爸,媽,我做了個夢,我夢到在我離開之後,我會去到另一個世界,在那裡遇到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我們會相扶相依的一起走下去,所以,你們不要擔心我。也請你們,好好的在這個世界,幸福的生活下去。”
顧煬的父母理智上是知道顧煬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可情感上,這是他們撫養了十多年的孩子,親生的孩子,又有哪一對父母接受的了呢?
顧母的眼淚決堤般湧了出來,顧煬伸手輕輕幫顧母擦拭眼淚。
“媽,我突然好想吃我們家附近的小餛飩,還有我學校旁邊的關東煮,特彆想吃,想吃得等不了了,你們能幫我買回來嗎?”
這是顧煬自從住院了以後,第一次說出他想要吃什麼東西,顧父顧母當然不會拒絕,甚至還很高興。
他們興衝衝的商量著,一個人去買小餛飩,一個人去買關東煮,紛紛快步離開了病房。
顧煬看著病房開啟又關上的門,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不想再讓你們見一次我離開的樣子。”
剛關閉不久的病房門被再次推開,樊淵走了進來。
兩個人無聲對視,樊淵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披在顧煬身上,將他抱了起來,安靜的離開了病房。
樊淵帶顧煬去了醫院的頂樓,他抱著顧煬慢慢走到了頂樓邊緣,看向頭頂的天空。
“顧煬,你喜歡天空嗎?”
顧煬整個人都顯出了將死之人的灰敗,雙眼漸漸無神,卻仍舊側著一邊耳朵,仔細聽著樊淵說話,聽到樊淵問他,緩慢的搖了搖頭。
樊淵抱著懷裡的顧煬,一步踏上了頂樓的防護牆,這防護牆不過20多厘米的寬度,樊淵抱著顧煬站在上麵,似乎一陣猛烈的風吹過來,都能將兩個人吹飛出去。
“你喜歡雲朵嗎?”樊淵這回是貼著顧煬的耳朵問得。
顧煬還是搖頭,也不怕樊淵帶著他站到了這麼危險的地方。
他隻是安靜的依偎在樊淵懷裡,雙手抓著樊淵胸前的衣襟,微弱的呼吸著。
樊淵嘴角勾了一下,再次問顧煬:
“那你喜歡什麼?”
顧煬嘴唇張了張,似乎想說話,卻發出了沒有意義的氣聲,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隻是固執的輕輕扯了下抓著樊淵衣襟的手,似乎在表達他未說出口的意思:
我喜歡的,隻有你。
樊淵緩緩低頭,貼上顧煬的唇,感受著顧煬慢慢微弱的呼吸。
“顧煬,我要你和我上同一所大學,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住同一間房子,睡在同一張床上,最後……躺在同一座墓地裡。”
“我要你永遠都離不開我。”
“睡吧,顧煬。”
“睜開眼,你就能看到我了。”
顧煬無神的眼睛緩緩眨了眨,最終閉上了。
噴灑在樊淵唇邊微弱的呼吸已經消失了,顧煬揪著樊淵衣襟的雙手也無力的垂了下去。
樊淵抱著顧煬站直身體,看著這一望無際的藍天,腳步一轉,帶著懷裡已經沒有了生命的顧煬背對著高樓之下,向後退了一步,腳步踏空,墜落下去。
在兩個人不斷的墜落過程中,這個夢境世界從邊角開始崩塌、破碎,像是劣質的玻璃在一片片的粉碎消失。
樊淵好感度:
60分。
顧煬是在樊淵的親吻中醒來的,他一睜開眼睛,就對上了樊淵的黑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黑眸呢?
裡麵翻滾著劇烈的**,凶狠、占有、渴望和爭奪。
樊淵親得很凶,親吻時黑眸也沒有閉上,一直在看著顧煬,死死的盯著他,眼神裡甚至帶上了些許凶惡。
對於顧煬來說,重新經曆了一次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無疑是痛苦的、折磨的。
可對於樊淵來說,親眼看著顧煬的離去,其中的折磨又怎麼會比顧煬小?
顧煬感受到了嘴巴上的疼痛,卻並無反抗,他隻是伸手更用力的抱緊樊淵,非常、非常的用力。
在樊淵終於肯放開他時,顧煬立刻衝樊淵翹起嘴角,露出最乖巧、最依賴的笑。
“樊淵,我回來了,就在你的懷裡。”
“我們,回來了。”
樊淵對顧煬的好感度在顧煬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春天裡,在他經曆了第七個童話金手指、第四根火柴後,達到了6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