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什麼腐蝕性很強的毒液傷害後愈合的臉,顧九淵左邊麵頰從眉毛上方劃拉到下顎,盤踞著一片顏色深淺不一像蠕蟲爬行的醜陋疤痕,看起來十分嚇人!可他右邊麵頰完好無損,這一半猙獰一半俊美昳麗交織,望之驚心,反而更引人側目了!
看男人沉著臉不說話,顧九淵把弄上傷疤的左臉轉過去:“阿衍覺得醜的話,就看這邊臉好了。”
關衍沒出聲,他嘴笨,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過對方的,沒必要自討沒趣。
顧九淵摸摸臉上凹凸不平的傷疤,覺得挺滿意的。
身體還沒恢複的時候,他有臉,還會過日子,現在變回原本的模樣,沒有武功,不會燒菜,不會逗人開心,就隻剩下一張臉能看,他也隻能靠臉了。
這種明顯與自己以往行事態度相悖的覺悟沒讓顧九淵覺得有任何不適,人是會變的,端看為誰,值不值得改變或是做出妥協。
關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努力討心上人喜歡他不認為是一種令人難堪的事,雖然阿衍不會因為一張臉就為他傾倒,但對長得好看的人,人們總會願意多擔待些的。
關衍沒辦法理解他心思,喝了粥,感覺頭沒那麼重後,收拾背簍拿上農具準備出門。
顧九淵自然是跟著。
臨出門前,關衍看了看那張太過矛盾的臉,最後還是遞了個鬥笠過去給他:“戴上。”
顧九淵欣然接過,往頭上一扣,默默跟上關衍腳步。
秋日天氣微涼,夜晚露水重,路邊的野草上綴著星星點點的露珠,遠處的群山還籠罩在稀薄的霧氣中,此時太陽剛剛升起,金色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向大地,一切都變得明朗生動起來。
村裡炊煙嫋嫋,鳥兒在枝頭上歡快地蹦跳,嘰嘰喳喳,村人牽著牛往田野走,偶爾聽見一聲長哞,再有村裡的大白鵝被放出圍欄,撲棱著翅膀“鵝鵝鵝”的大叫著,滿滿的都是農家特有的生活氣息。
顧九淵放目遠眺,望著這彆有一番風味的鄉村清晨熱鬨景象,一種祥和美好在心中滌蕩,連帶心胸都變得開闊許多。
兩人走在鄉間小路上,不時有扛著鋤頭的村人經過。關衍身形高大,原本在一乾農人中就極其顯眼,可走在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的顧九淵身高還要比他高半個頭,就更醒目了!
有村人好奇地遠遠盯著顧九淵看,有些弄不明白這不緊不慢的和關衍走一塊的青年是誰。
鬥笠遮住了臉,村人看不清顧九淵麵容,隻覺得這青年身材挺拔頎長,行走間自有一種風度,即便他身上穿著的隻是一件普通的素色長衫,亦像會發光的珠玉一樣吸引著眾人的視線。
曾幾何時也是有那麼一個麵容昳麗恍若天人的少年跟在關衍身邊……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村人心中唏噓,不由細細打量顧九淵,這一打量,越發震撼。
青年露出的一截手腕如泛著瑩瑩冷光的玉石,其抓著鋤頭柄的手骨節修長,有著成年男性的力量美又分外白皙瑩潤,貴氣滿滿。那垂在後背的長發如一捧流動的黑水,說不是被婢女每日精心用牛乳養護的都沒人信!
有了前車之鑒,村人們都不敢貿然上前與關衍打招呼,就怕唐突了貴人。可有太過憨直的諸如憨臉漢子之流,瞧見關衍和一個陌生人那麼親近的一塊走,想也不想就迎麵走過去。
“關大哥!”憨臉漢子笑著和關衍打招呼,眼睛卻看向顧九淵。
因為身高夠高,隻要對方走近便能讓人用仰視的角度看清楚顧九淵的半張臉,所以當憨臉漢子走到關衍跟前時,憨臉漢子一個激靈,眼睛猛地睜大。
像!太像了!
這青年的側臉簡直就是小九公子的放大版!
是小九公子家裡來人了嗎?這青年不會是小九公子的家人吧!憨臉漢子心潮澎湃,看向顧九淵的眼神驟然火亮熱切。
顧九淵掀起眼皮,不冷不熱的瞥了眼憨臉漢子。他走在關衍的右手邊,把自己完美無瑕的右臉呈現給關衍,憨臉漢子站在關衍右邊的田埂上看到的自然也是他的右臉。
想也不用想,這人定是衝著他的臉來的。
顧九淵眉毛一挑,往前走了一步,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感覺手上多了一道力度,下一刻身側的男人衝那漢子“嗯”了聲,然後用力抓著他的手腕拉著他往前走。
男人抿著唇,板著臉,看起來頗為嚴肅。顧九淵扯扯嘴角,眼裡多了分笑意。
兩人走到田頭,關衍例行巡查,田裡的秧苗返青後陸續開始長出新葉,長勢大好。
顧九淵站在邊上看著,隨手折了片草葉編了隻草蚱蜢,等關衍上來的時候顧九淵睨著他,晃了晃手裡的草蚱蜢。
關衍愣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顧九淵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但青年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很特彆的表情,他便當做什麼也沒看見。
顧九淵也沒挑破,匣子還在他手上,等拿回那九十八兩銀子他再埋回去。
……就是不知道他那倆個還算靠譜的屬下有沒有把事情辦妥。
看完秧苗,關衍轉頭又去瞧自個在旱地裡種的農作物。
上半年種的玉茭豆子和紅薯都收獲了,他把地整出來後,位置互換,重新種上玉茭和紅薯。秋季雨水不多,但雜草的生長速度還是一樣快,他每隔一段時間就得來除草。
把背簍放在一旁,關衍擼起袖子示意顧九淵把鋤頭給他。顧九淵眨眨眼,指著遠處的小河道:“午膳我想吃魚,阿衍能去捉兩條魚回來嗎?”
看他抓住鋤頭不放,顯然是要幫忙除草的意思。關衍嘴唇動了動想說不用,可顧九淵雖然笑著,但這人性子比誰都倔,關衍隻好皺著眉頭往河邊走。
走出兩步路,關衍忽然回過頭問:“要吃蟹嗎?”
顧九淵早就想著中秋吃蟹賞月,但他沒直接回答關衍,而是問:“阿衍以往是怎麼過中秋節的呢?”
關衍默然。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就是為了應景,會動手做些月餅,自己留一些,剩下的送給村裡的長輩。
“我好像沒怎麼過過中秋節,往年都是柳長老他們幾個聚一塊吃酒賞月,我恰有時間也會同他們飲上一杯……”少時在顧家不提,後麵這十幾年,他大多數時間都花在習武上,像中秋這種月亮又大又圓的節日,他很可能都是在山頂絕佳的月色下舞劍度過的。
這是關衍第一次聽他說起自己的事,不由凝神細聽。
捕捉到他眼裡的專注,顧九淵放輕了聲調,道:“吳長老說中秋佳節,自當酌上一壺桂花釀,品一杯香茗,嘗一口月餅,食一隻大閘蟹,以體秋味,可我都沒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