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還沒到飯點,村裡一些大娘嬸子坐村頭榕樹下逗孩子閒聊。
今日是二牛頭七,後天就是中秋,一路過二牛家瞧見一家子通身縞素滿臉愁苦的嬸子先開口道:“明日城裡的衙役就來收稅了,二牛一家若是交不上稅就得吃官司了。”
二牛沒了,二牛一家孤兒寡母三張嘴等著吃飯,若不是村人接濟鍋蓋都快解不開了,這會定是沒有銀錢交稅的。
這年頭哪家也不富裕,好心相助一時還行,日子久了難免有怨氣。
“二牛家這情況,那九十八兩根本還不上,也是關衍才願意把錢借出去。”
說到關衍,眾人紛紛來勁了。
“小九公子家來人這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我家那傻兒子見過人後一回來就和我說了!”
“你們說……”
關衍和顧九淵走近村口的時候,恰好聽到這些婦人在七嘴八舌的說什麼美醜,一個大嗓門的嬸子甚至直接點了顧九淵的名。
“世上怎會有那麼醜陋的嘴臉?那小九公子……”
聞言,關衍猛地停住腳,緊緊皺起眉。
一個喂孩子吃米糊的大娘瞧見關衍,急忙叫那嬸子閉嘴,誰想那嬸子直接回頭衝關衍笑道:“關衍啊,上哪去呢?”
她問著關衍,眼睛卻是看向他身旁的顧九淵,待看見青年露出的半截白玉無瑕的右臉和布滿恐怖疤痕的左臉時,臉色微變,眼裡露出一種明顯嫌惡的神色。
與此同時,有更多的目光投向這邊來。
關衍用力握緊拳頭,感覺胸口一陣氣悶,那種暈沉沉的感覺直湧腦門。
瞧他冷著臉,心有怒火卻隱而不發的憋悶模樣,顧九淵乾脆抓起人手腕。
被帶著往前走,關衍側頭看了眼顧九淵。青年麵不改色,拉著他大大方方的從這些婦人麵前走過,毫不避諱他人探究的目光。
關衍眉頭皺得更緊看。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慨歎——
“多好的後生啊,咋就被毀容了呢?那人怎麼下的了手?”
“那黑心肝的定是長了一張嫉恨的醜陋嘴臉!見不得人好!”
是剛才問話的嬸子的聲音。
“小九公子被人害得瘋傻失憶,他兄長還被人毀了容。小九公子一家也實在是太慘了!這都是什麼仇什麼怨啊?”
“可不是?這公子這氣度這容貌,若是沒有毀容,這得什麼仙女才能配得上他?”
“彆說了,我家那傻小子回去和我說的時候,眼睛紅紅的,說他們幾人在這公子麵前失禮了,怕這公子誤會他們對他容貌有意見而懊惱得不行……”
……
這些話傳進關衍耳裡,男人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眸光閃爍不止。
直到走到小河邊,關衍的情緒才平複下來。
顧九淵沒提方才的事,而是道:“阿衍今年還做月餅的話,我或許能幫著一起做。”
“……好。”
關衍應道,把蟹籠拋下水。蟹籠裡頭裝了中午清理出來的魚內臟,腥臭味很容易吸引螃蟹。
後天就是中秋,天還沒黑,月亮的白色身影就早早出現在天上。等夜色漸濃,月亮一點點亮起來。待到亥時,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掛在樹梢。
裹了銀白紗衣的桂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金花色小花飄飄灑灑,兩道身影從遠處飛掠過來,穩穩落在桂花樹上。
熟悉的夜梟聲響起,顧九淵好看的眉毛輕折,起身推門出去。
高瘦的黑色身影率先出聲:“教主!”
“何事?”
“吳長老來信!”
打開柳長老呈上來的信件,顧九淵眸色微冷。
他一心練武,疏於理事,近幾年來一直沒有來分舵巡視,致使某些分舵舵主生了異心,這豐水縣分舵舵主就是其中一個。
他突然派吳長老和王長老代教主巡視,打了豐水縣分舵舵主一個措手不及,對方驚懼之下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王長老中毒受傷,吳長老來信請求支援。
“護法留下,柳長老即刻出發救治王長老。”
“是!”柳長老領命後,回稟道:“縣令張大人那邊屬下已經安排好,二牛媳婦劉氏明日會前往衙門擊鼓鳴冤……”
顧九淵頷首道:“速去速回。”
掃過那塊被花瓣掩埋的泥土,想到阿衍明日便能拿回那九十八兩,顧九淵眉頭舒展。
然而第二日關衍沒能從二牛媳婦手裡接過這九十八兩。
男人滿臉潮紅的躺在床上,根本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