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還是活,選一個。”
側臉蒼白的青年，微微垂著琥珀色的眼睛，猩紅的薄唇淺淡勾著。
他站在逆光的洞口,一半身體落在光亮裡,一半身影被陰影吞沒。
光影以他高挺的鼻梁為界限，五官輪廓投下的深淺陰影，將青年身上那股漫不經心的淡漠映襯的淋漓儘致。
他不關心任何人的生死，不在日升月落,亦不在意這片星域是毀滅或是新生。
他和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死還是活，對異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對青年更不存在半點意義。
兩百多名異種,看著地上的屍體,血腥味在空氣裡開始蔓延,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青年等了一分鐘，隨後自顧自的點頭。
他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話音還未落下，人已經消失在洞口。
嘭！
又一名異種平白爆炸,脖頸以上的腦袋像是西瓜，毫無預兆的炸裂開,紅紅白白的液體碎肉,飛濺了旁邊的異種一頭一臉。
那被淋了滿臉血的異種,睜大了眼睛，心臟不受控的狂跳。
啪嗒。
無頭屍體軟軟倒地，落到一雙黑色短靴麵前。
是青年！
他站在屍體麵前，看都沒看腳下的無頭屍一眼，淡淡的說：“下一個。”
唰。
所有的異種條件反射的退開，並擺出攻擊姿態。
青年抬頭,神色冷淡的掃視一圈，宛如獵人挑選羊圈裡的羔羊。
狗頭心頭膽寒，背心冷汗狂冒。
“呼”，一聲輕響。
下個瞬間，青年身影再次消失。
狗頭頭皮一緊，渾身汗毛倒豎，想也不想以更快的速度撤出這間洞室。
“咦？”輕咦聲就在狗頭耳邊響起，青年的身影出現在他之間站立的地方，“速度倒是快。”
狗頭臉唰的就白了，雙手不受控製的變幻成獸爪。
敖淡淡的看他一眼，沒有繼續追擊，而是反手五指一屈指，離他最近的一名異種唰的就落到他手上。
狗頭這次看清楚了，青年的五指間泛出點點金光，那金光快若閃電，直接就把人吸附過去。
接著，金光籠罩人的腦袋——精神屏蔽。
嘭！
第三隻異種頭顱爆炸。
狗頭駭然，青年對精神的操控，簡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他竟能直接把精神屏蔽縮小到隻籠罩腦袋，在罩住的瞬間，重壓增加到恐怖的地步。
脆弱的人腦，自然受不住重力的擠壓。
後果就是——頭顱爆炸！
第三具屍體在青年腳邊倒下，這一次他的指腹間不小心沾染到點滴血跡。
眾人就見他微微皺眉，隨後摸出張帕子，張著修長的五指，一根一根的擦過去。
他動作優雅，擦拭的極認
真，嘴上卻在說：“你們自己了斷，省的我動手。”
眼瞼一撩，深邃的琥珀色穠麗如傍晚的火燒雲，極致的熱烈顏色，可青年的眉目，卻是極致的冷酷。
矛盾且奪人心魄。
“你……”有異種大著膽子問，“你殺光所有異種，攻擊潮來臨，你自己就是最強大的畸變怪物。”
敖擦乾淨了手，雪白的帕子飄落：“這用不著你們操心。”
有異種附和：“你一樣會畸變，越是強大就越畸變的快，天堂上的薑喬知道嗎？她知道你會是她最大的敵人嗎？”
死到臨頭，打不過也抗爭不過，但這些異種仍要逞幾句嘴炮。
然，這絲毫動搖不了青年。
他連話都懶得說了，這下手都沒動，說這話的異種嘭的一下，腦袋爆炸。
血色的霧霎時彌漫開，整個洞室裡都是濃到化不開的血腥味。
這一下，沒人敢開口了。
青年漫步走出血霧的範圍，他所過之處，左右兩邊的爆頭聲不絕於耳。
沒人能逃掉，亦沒人打得過敖。
神級返祖的血脈，沒人知道是怎麼產生的，亦沒有神級返祖者活到成年。
青年是唯一一個！
他不僅活到了成年，還成了長壽種，即便是畸變值高達99%，無限逼近完全畸變，他也活了下來。
現在的敖，雖然畸變值還是高，可對他而言，已經無所謂了。
殺死這些異種，對他來說和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噠。
當敖站到距離狗頭一丈遠的地方，軍靴頓住。
狗頭眼皮一跳，敏銳捕捉到敖的指尖動了動，一點金光乍現。
“薑喬！”情急之下，狗頭大聲喊出薑喬的名字。
敖的指尖一頓，停住了。
狗頭喘了口氣，冷汗順著眉骨浸進眼睛裡，刺激的眼睛酸澀難當，可他不敢抬手擦拭。
他飛快說：“我在天堂上有十二株原始種植物，掛了我的名字牌的，還繳了三個月管理費。”
“我和薑喬之間還是交易存續期，你殺了我，薑喬就是違約。”
這說話其實很荒謬，畢竟多殺一個少殺一個異種，對薑喬來說並無太大的影響。
但出奇的，青年居然當真停了下來，臉上露出認真思考的表情。
狗頭趕緊擦了把額頭：“種植合約期間，如果我那十二株原始植物失去主人，天堂管理上也會很難處理吧。”
聞言，敖看了狗頭一眼，忽的轉腳慢吞吞就走出了防空洞。
噠噠噠噠噠。
一眾異種聽著腳步聲由近即遠，最後消失不見，所有人都長舒了口氣，更有甚者，直接癱軟在地。
洞室裡，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體還擺在那裡，碎肉碎骨和鮮血，在密閉的地下空間裡蔓延，空氣腥臭到作嘔。
這些無所謂生死的異種們，此時此刻看著無頭屍體，竟也心頭膽寒。
狗頭雙腿軟得厲害，他看看屍體又看看異種們。
起先，這些人都還一臉無所謂，各個暗聲異心，可眼下卻像一窩嚇壞了的鵪鶉，焉頭耷耳的。
“嗤，”狗頭譏誚的笑了聲，“死還是活，你們不是不在意嗎？剛才倒是和對方硬剛啊？”
有異種憤恨咬牙：“狗頭，我們總沒像你搖尾乞憐。”
狗頭嗤笑，他站直了身：“搖尾乞憐又如何？你們找死我可不想死。”
他在天堂上有十二株原始植物，他還有恢複人類情感的希望。
未來是有希望的，所以他為什麼要作死？
他看了眾人一圈，揚起下頜還有些傲然的說：“願你們撐到最後不搖尾乞憐。”
話罷，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他要去找薑喬！
地表。
華夏城上百米的城牆垛上，背影頎長而單薄的青年站在最高處。
寒風肆意，吹動他額前碎發，斜長的眉之下，琥珀色的雙瞳，沉靜的像結冰的湖麵。
他的黑色襯衣下擺，被風吹的打卷，隱約露出一點冷玉脂般的白。
“為什麼不殺完？”一道同樣修長的身影，從青年腳下的影子裡站出來。
兩人一模一樣的眉眼，卻是畸變的意識——龍。
敖目光遠眺：“為什麼要殺完？”
龍和他眺望一處：“不殺完異種，攻擊潮之時，他們就會成為黑星強大的畸變怪，會成為薑喬的敵人。”
語氣緩了緩，他又說：“薑喬對付起來會很頭疼。”
敖臉上沒什麼表情：“強大的畸變怪？有我們強大嗎？”
毋庸置疑，整個黑星若論強大，無疑是青年。
不管是正常人還是畸變成怪物，他都絕對是食物鏈頂端。
龍沒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敖才說：“不殺完異種，威懾就夠了，剩下的留給薑喬，她手上的原始種植物和食物，也許能扼製畸變。”
“如果扼製成功，那些異種將成為她最大的助力。”
這是敖早就考慮過的，甚至在下手時，挑選的都是刺頭的、難纏的、攻擊力還不怎麼樣的異種。
真正會對薑喬有用的異種，他是一個都沒動。
那隻狗頭異種，是所有異種裡，少數腦子清醒，且還智商比較高的。
敖相信，剩下的異種會識趣的。
這些彎彎道道的小心思，敖沒有說的很明白，但龍稍微一沉心神，就全明白了。
兩道一模一樣的人影，站在城牆垛的最高處，身後是呼卷的寒風，身前是看不到儘頭的焦黑荒原。
在這灰暗的天地之間，天堂浮島的虛影，在飄動的雲霧間若隱若現。
敖微微抬頭，注視著天堂，良久都一動不動。
他站的像一尊雕塑，不曉得站了多久。
忽的，龍的身影消失，影子重新回落到腳下，拉成斜長的一條黑色窄
線。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龍的聲音直接在風裡響起。
敖想了想：“兩個月不到……”
他再看天堂，忽的眉心就生出微末的躁意來。
他又問：“那些尋種先鋒隊，上次穿過了隕石群，他們現在到哪了？”
這話像是在問龍，可又像是在問自己。
自從上次隕石群後，他就再感知不到那一群人。
這種情況，從未出現過。
他對華夏人的感知，自薑喬出現後，就開始逐漸增強。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感知不到了。
敖垂眸：“他們……會來找薑喬嗎？”
她那樣期盼找到同胞，即便找到的是一具具林立的枯骨，她也舍不得將之安葬。
連幽靈那群血脈不純的潛龍，她都平等視之，還因為開心了很長段時間。
如果那些人不來找她，或者說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這片星域，敖不清楚，得知這一切的薑喬，會不會崩潰。
龍沒有回答，或許青年自己也沒有答案。
唯有呼呼的寒風在肆意的吹。
煉獄黑星的冬天，要來了。
@
聯邦的人要瘋了。
星網上也瘋狂了。
【原始植物！臥木曹！驚現原始植物！】
【上圖.jpg，在XX星球上出現的原始種植物，據說是從一商貿公司手裡，用能量條高價買到的。】
【什麼商貿公司這麼牛逼？一看這圖就是假的，哪裡有原始種植物綠的這麼油亮的？】
【@種植協會，@德魯伊教授，快來鑒定真假。】
【種植協會方術：@德魯伊教授，據我所知，這像是一種叫向日葵的原始種植物，好像會開花。】
【德魯伊教授：確實是向日葵，是真的原始種植物，請問這株原始種植物的來源？】
【啊啊啊啊啊，我的媽呀，真的是原始種植物！】
【樓主樓主快說說是哪家商貿公司，傾家蕩產我也要去買一株！】
【同求+1】
【+10000000】
……
整個星網炸了！
那平平無奇的帖子，在一瞬間就空降熱搜，所有人都在找樓主。
宇宙某處，骷髏堡壘星盜團。
竹貳：“哈哈哈哈，急死他們！”
林幽得意的揚起下巴：“確實要急死他們，就在剛才不到五分鐘時間，攻擊這個帖子的，企圖從帖子尋找我們坐標的木馬，已經有上百次了。”
她自信的敲著堡壘裡的專用光腦：“喬姐放心，隻要有我在，沒人能摸到我們的坐標。”
薑喬微笑：“做得很好，再接再厲，爭取把聯邦的水攪的更渾。”
一聽這話，林幽眼睛放光：“絕對幸不辱命。”
說完這話，她又埋頭操作起來。
竹貳嘖嘖幾聲，朝林
幽比了個大拇指：“聯邦賞金前五的通緝犯牛逼！”
林幽輕哼一聲()，低頭看光屏?()_[(()，忽的驚咦了聲。
“喬姐，”她指著其中一個信息，“有個叫方術的人一直在給你的種花兔馬甲發信息，剛才又發了。”
薑喬將自己的光腦給林幽加固，一些賬號信息是能看到的。
不過，林幽有分寸，不該看的絕對不去翻。
她是有操守的星際黑客！
薑喬點開信息，一連二三十條信息彈了出來。
【方術：大佬大佬，那株向日葵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方術：種花兔先生，你在不在？聯邦出現原始種植物了。】
【方術：QAQ大佬，你理理我啊，理理小老頭子。】
……
薑喬一目十行看下來：“不用管。”
她和種植協會，隻有冰冷的交易，沒有溫暖的人情。
林幽哦一聲，發現帖子掛在熱搜上，不需要她再維護，隻需要適當的帶節奏即可。
如此造勢了三天，原始種向日葵的熱度減弱了。
軍部官號突然冒出來，轉發了帖子，並表示可以為帖子的真實性證明。
更為重要的是，軍部發了一則十秒鐘的視頻。
【軍部：這是我部軍人冒著生命危險，深入煉獄黑星冒死拍到的當地視頻，真實性100%。】
十秒鐘的視頻，正是從薑清曼交上去的任務報告裡截取下來的。
無數星網上的聯邦公民，甫一點開視頻，一座複古瑰麗的地下城映入視野。
大片的木質結構房屋，蜿蜒的屋脊，對稱的寬闊街道，宛如棋盤一般，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精細。
那是一種隻有底蘊深厚的曆史文明，才能建造出來的城池。
地下城池的剪影一閃而逝，畫麵陡然昏暗起來。
在第六秒鐘，光線一下亮了。
然後，眾人就看到了——原始種植物！
生長在地下城牆根的原始種植物，一叢叢一簇簇，綠的五顏六色，奪人眼球。
不是一株，不是一棵。
沒有長的細細弱弱，沒有長的枯黃不堪，也沒有長的病歪歪。
而是，健康的、茁壯的、主根粗壯的原始種植物！
雖然沒誰能認出來，但所有看到視頻的聯邦公民，都能百分之百確定。
——原始種植物！
——那就是原始種植物！
十秒一到，視頻畫麵倏地就暗掉了，什麼都看不到了。
短暫的就像是，剛才看到的地下城池，以及牆根的原始種植物都是幻覺一般。
那一刻，星網上的無數人，將軍部發出來的這段十秒視頻，反複看了不下十次。
有人甚至每一幀每一幀的慢下來分析。
【視頻保真，內容保真。】
【所以，那座從未見過的城池是真的，原始種植物也是真的？
() 】
【啊啊啊啊啊真的！真的全都是原始種植物！】
【剛才軍部說這是哪來著？煉獄黑星？煉獄黑星！】
【臥木曹！那些流放的高畸變返祖者豈不是早就享受到了原始種的撫慰？】
【艸艸艸，誰都彆攔我，我現在就要去煉獄黑星！】
【嗬，醒醒，行政府上個月才發了禁令，最近流放的多不去煉獄黑星了，也禁止去那邊。】
【啊？我不想陰謀，可行政府怎麼這麼湊巧就頒布了禁令？】
【@行政府，@秘書長，出來解釋！】
【解釋！解釋！】
……
一時間，星網上的風向，全都開始不利行政府，所有的公民都在施壓，都要秘書長出來解釋。
事關原始種植物，事關全聯邦民眾的生死大事，沒有人袖手旁觀。
整個星網上，“煉獄黑星”、“原始種植物”、“行政府禁令”，一直在熱搜上居高不下。
行政府的賬號下，更是每天都有人在打卡，在蹲守要解釋。
行政府，秘書長辦公室。
助理一臉氣憤：“軍部怎麼能這麼做？這和背刺有什麼區彆？”
秘書長指尖轉著合金鋼筆，臉上無甚表情。
助理為秘書長不平：“閣下，現在要怎麼處理？全聯邦民眾都要我們出來解釋，可是這件事它……”
秘書長抬手，打斷了助理的話。
他看著光屏上循環播放的那十秒視頻，嘴邊浮起一抹冷意。
“元老啊，”他的口吻莫名諷刺，“三個月時間，如今隻剩一周了，你還要垂死掙紮。”
他搖了搖頭，正色說：“準備新聞發布會，既然民眾要解釋，我就給他們解釋。”
新聞發布會的消息，很快在星網上掀起波瀾。
不多時，著黑色正裝的秘書長，出現在星網上。
他一開口就是道歉：“抱歉，讓所有聯邦民眾失望了。”
“我們確實在兩個月之前就收到了原始種植物的信息，但我想要告訴你們的是……”
“這不是救命的曙光，而是加速溺亡的稻草。”
……
軍部高層會議室。
元帥和六位軍長，同步觀看了秘書長的直播。
片刻後，第三軍長蒙威嗤笑一聲：“冠冕堂皇，說了很多但又什麼都沒說。”
第一軍長讚同：“這不是行政府一貫拿手的？”
第二軍長看向元帥：“閣下，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行政府一定會反擊。”
元帥視線落在秘書長臉上，眼神沉鬱幽深。
他沒有說話，但那一身冷肅的氣勢，令人心驚。
第六軍長眼珠子一轉：“元帥閣下，這些年行政府一直打壓軍部，前些年更是因為預算，砍掉了我們的第五軍，不如就趁這一次拿回來。”
原本的軍部，一共有六支軍隊，第一至第三軍，
三支部隊輪流駐守以首都星為首的中心星域。
第四軍和第五軍，以及第六軍常年在邊星和蟲族戰鬥，以及清理危險的宇宙輻射。
但後來，第五軍硬生生被行政府砍掉，改組成了特遣專隊。
元帥搖頭：“現在，煉獄黑星是關鍵。”
十分鐘後，星網上的秘書長發言完畢。
整個星網安靜了瞬間，接著轟然暴動。
【這他媽就是解釋？】
【什麼地下城？遺失的文明？未知的病毒？這騙鬼啊！】
【老子每年交的大把稅金，@行政府你們是喝稀飯的？】
【不管！我們就要原始種植物，未知病毒的事讓@研究院解決！】
【@秘書長閣下，如果我@軍部元帥，閣下又該如何應對？】
……
行政府秘書長的解釋，不僅沒很好的安撫到聯邦民眾，更甚至激起了民憤。
原始種植物在前，誰還管得了什麼病不病毒的。
這一波，是行政府始料未及的。
軍部按兵不動，薑喬那邊也沒了動靜，沒人帶節奏了，可星網上的風向發酵的越發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