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薑喬一眼就發現了問題。
這一群七十八人的異種裡,在此之前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經過了機械改造，有金屬的機械義體。
可現在，他們身上的機械義體十有八九都卸了。
每個人的身體都不全活，缺胳膊少腿是小事,還有的少小半個腦袋,有的心臟都露在外麵，鮮紅的血肉跳動,看著就頭皮發麻。
不過好在殘缺的都不是關鍵部位,卸了機械義體也能活。
薑喬垂眸，鴉色睫羽輕顫兩下,冷淡的目光落在了狗頭臉上。
對上那雙黑浚不可測的眸子,沒有明顯的波動，看他和看旁人毫無區彆。
狗頭心臟沉了沉,手指不自覺鬆了鬆。
這一鬆手,他適才發現薑喬的細腳踝是真的細，細到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斷似的。
“你乾什麼？”邊上的光頭怒喝。
高大的機甲,揚起光刀就砍下來！
淩厲的殺意，混雜在光刀挾裹的尖嘯聲裡，另狗頭渾身緊繃，霎時進入攻擊狀態。
“嗬嗬！”他喉嚨裡發出野獸的低吼。
關鍵之時，薑喬抬手。
鏗！
光刀在距離狗頭後頸十公分的地方停住。
光頭惡狠狠的說：“大小姐,他敢拿臟手碰你，讓我殺了他！”
狗頭緊張的瞄了眼光刀，忙不迭的縮回手。
他趴在地上，雙腿膝蓋以下，褲管空蕩蕩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沒了。
他踟躕解釋：“抱歉，我一時情急，不過故意冒犯……”
薑喬瞥了眼腳踝，那被握過的地方，冷白的皮膚上沾了幾l根手指頭印子，十分顯眼。
她也沒在意隻問：“怎麼回事？你先說來聽聽。”
這群異種具備人類的絕對理性，最是桀驁難馴，攻擊潮開始那會，敖威逼了一番，這群人也沒來找她。
現在，甫一見麵就朝她求救，還各個都如此狼狽。
薑喬半點沒掉以輕心，光頭就站在左側方，距離非常近，隱隱呈護衛的姿態，她也沒貿然靠近這群人。
狗頭神色複雜：“攻擊潮開始的前幾l天，你身邊的那位大人來找過我們，進行了……”
他停頓了下：“友好的規勸建議。
薑喬：“……”
是會說話的高情商異種。
狗頭想起那日，表情更是不好了。
那天，在敖離開後，幾l百人的異種群就分成幾l波，大家各持己見，誰都說服不了誰，就此散夥了。
他帶著剩下的異種，大約一百來人，商量著投靠薑喬，尋求一條對大家都好的合作方式。
“就在那天晚上，”狗頭臉上露出一種驚懼兼困惑的表情，“我們熟睡後，一直過了兩三天才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全在A所了。”
薑喬黑眸一眯：“
怎麼來的A所？”
幾l百人的異種聚集A所，在她架構的黑星監控係統下，不可能監測不到。
狗頭：“我們走來的，確切的說，是我們身上的機械義體，被植入了未知的指令，像大腦注入了催眠劑，然後操控著我們的身體走來的A所。”
薑喬皺眉：“機械蟲？”
光頭當即掏出檢測器，對著狗頭就是一陣掃。
見他這樣動作，其他的瘋子也對那群異種身體開始檢測。
不大一會，光頭低聲說：“大小姐，沒有在他們身上檢測到機械蟲。”
薑喬沉思起來。
狗頭又說：“我們來了A所後，這裡就開始起濃霧，我們莫名其妙就出不去了。”
“起先，沒人引起警惕，在A所隱藏起來，有能量盾的保護，倒也相安無事。”
光頭瞪他：“你們沒殺所裡的人？”
狗頭眼神古怪：“我們是異種，有人類理性，天然知道趨吉避禍，怎麼會殺A所的人？”
庇護所的能量盾，掌管在A所人的手裡，而且這還是薑喬的地盤。
沒人會和薑喬過不去，一如沒人會和原始種植物過不去。
薑喬：“後來，機械義體改造多的異種又出問題了？”
狗頭點頭：“是的，凡是機械義體改造超過50%，以及是重要身體部位改造的異種，身上的義體開始增殖膨脹。”
薑喬實現放遠，看向灰霧最濃的區域——天坑。
她麵無表情的說：“巨怪就產生了。”
狗頭：“是。”
薑喬繼續說：“你們以防萬一，乾脆將身上的機械義體卸了。”
不等狗頭點頭，薑喬飛快又說：“但這些卸下來的義體，也像有自我AI，和突變的巨怪結合，形成更龐大的怪物。”
“它們在機械義體增殖的那刻，屬於異種的人類理性就崩潰消失了。”
“最後，它們成了徹頭徹尾的機械巨怪。”
狗頭閉眼又睜眼，雙手握成了拳頭：“是。”
瘋人團的人震驚。
隨後趕到，恰好聽到這裡的長生也震驚。
那被敖圍困住的巨怪，竟然是這麼來的！
薑喬果斷聯係竹貳和安醫生，猶豫了下，又把病毒也拉上。
她把A所的事三言兩語說了遍，末了問三人：“這也是類似機械蟲的原理嗎？”
病毒第一個搖頭：“數據太少我判斷不出來。”
竹貳若有所思：“比起機械蟲，我覺得更像是林幽說過的網絡暗門。”
“在他們被改造的時候，機械義體上就留下了‘暗門’，需要時激活這道暗門，機械義體就會相應變化。”
安醫生扶了扶單邊眼鏡：“薑喬，你可以問問，他們曾經是不是都是軍人，並且都是在軍部接受的改造。”
薑喬問狗頭，得到確切答案：“是，他們從前都是軍人，有些在戰場上殘疾改造，有
些是自願接受軍部的改造項目實驗。”
安醫生絲毫不意外：“當年，行政府在研究生物神經元和機械結合時，前一個項目是機械義體的智能AI和碳基生物的融合性。”
“因為生物神經元和機械結合的效果更好，前一個項目就放棄了。”
“但項目研究了很久，突然放棄可惜，當時有人提議，把它給軍部。”
說到這裡，安醫生輕嘲了聲：“我一直當這是傳言，畢竟軍部也沒特彆出色的項目成果麵世，現在看來當初不僅給了，行政府還留了一手。”
然，薑喬第一時間就想起了薑鏡和薑清曼。
她問：“這個暗門誰能檢查出來？”
安醫生攤了下手：“估計要擅長網絡和機械方麵的人吧。”
薑喬看向了竹貳。
竹貳抓了抓黑毛圓耳朵：“喬喬姐，林幽現在不在，單單我自己不曉得能不能檢測出來。”
薑喬想了想：“那隻做隔絕的呢？暗門能不能暫時隔絕？”
竹貳搖頭：“不清楚，不過最好的方法，暫時把機械義體拆了。”
薑喬皺眉，薑鏡和薑清曼兩人的改造，全都超過了50%，從腰部以下，整條蛇尾都是機械義體，替代了很多重要器官。
拆除的話，不僅實力大打折扣，還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薑喬：“沒有其他辦法？”
竹貳知道薑喬真正想問什麼，摳著臉想了想說：“如果是重要器官，隻能先用簡陋的義肢支撐。”
等徹底排除了機械義體的安全隱患，重新裝置上就可以了。
竹貳：“我手上有一點材料，可以弄點粗糙的義肢出來，不過不能用於戰鬥，隻能保障身體機能。”
薑喬點頭：“你先改造一套腰部以下的義肢出來，我讓薑鏡來找你。”
“另外，繼續聯係林幽，看那枚安置在磁層的增強版信號器，在磁層衰弱後能否啟動。”
儘量和外麵聯係上，這也是很重要的事。
竹貳大聲應下：“是。”
通訊掛斷後，薑喬稍加考慮聯係了薑鏡，她將事情簡單說了遍。
末了她問：“可以暫時拆卸嗎？在排除機械義體的安全隱患之前，你可以一直呆在天堂浮島上。”
天堂浮島，是煉獄黑星最安全的地方。
薑鏡撫摸眼鏡蛇的指尖一頓：“你需要我的機械義體首先排除嗎？”
從A所傳回來的視頻看，那些巨怪猙獰可怖，遠不是一般畸變怪物能比擬的。
薑喬抿了下嘴角：“不是需要，是……擔心……”
知道這件事後，她下意識的第一反應不是巨怪多麼可怕，而是擔心薑鏡和薑清曼。
薑鏡愣了下，接著他扶了扶眼鏡：“知道了。”
點光閃爍的鏡片後麵，是逐漸浮起溫度的一雙金色蛇瞳。
褪去了冷血物種的冰冷，帶起了罕見的溫和。
他站起身，將
眼鏡蛇放到肩頭：“我這就拆卸蛇尾，稍後安排一下庇護所的事就來天堂。”
目前，鏡所情況穩定，他人在天堂也完全可以遙控管理。
薑喬眉頭舒展了：“我還擔心你不願意。”
畢竟，拆卸了機械蛇尾，實力大縮水，隻能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彆人手上，依賴與他人的保護。
蛇類天性多疑狡猾，這種行為已違背了他們的本能。
薑鏡挑了下眉：“隻要是你開口的，沒我不願意的。”
這一句話，薑喬秒懂話下的意思。
她彎了彎黑眸，終是再次喊出那個稱呼：“大哥放心，我不會讓你被捉走燉成蛇羹的。”
大哥……
薑鏡嗤笑，倒沒在說什麼了。
這事商量妥當了，薑喬遂令懸停在A所上空的天堂浮島派遣出穿梭機，前往鏡所接應薑鏡。
至於薑清曼那邊，一時半會連續不上，薑喬隻好先放一放。
她再次看向神色忐忑的狗頭，陷入了沉思中。
狗頭咬牙，回頭和自己人對視了一眼。
下刻——
噗通！
所有異種齊刷刷單膝跪下了。
他們以狗頭為首，隻聽他說：“我們，我們願意聽候大小姐差遣，不管生還是死，這條命都是大小姐的！”
這話落下，薑喬還沒什麼反應，光頭率先炸了。
“做夢。”他怒喝一聲，殺心毫不掩飾，“大小姐不需要你們的命，你們他媽都不值錢。”
“大小姐，”光頭想刀人的眼神濃烈，“異種是隻有理性的老陰逼，他們這是在花言巧語騙你，乾脆殺了了事。”
薑喬抬手，阻了光頭的話。
她說：“抬起頭來。”
狗頭顫了顫，他自膝蓋以下都沒了，做不好單膝跪地的動作，遂狼狽的整個趴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麵。
他十指屈起，不自覺抓緊地麵的土，深呼吸之後，慢慢抬起頭來。
呼呼。
有風從他耳邊掠過，他一抬眼，正正就看到少女那張冷白的臉。
五官精致，皮膚冷白如玉脂，漂亮的不行。
清風吹起她的烏發，垂順至腰際的長馬尾，於是輕輕晃動起來。
狗頭對上她的眼睛，呼吸不自覺一窒。
那眼瞳又黑又圓，深邃不可測，像是打磨過的黑曜石，又像是神秘的夜空，一眼就吸溺，不可自拔。
薑喬：“你們拿什麼保證？”
她不信任這群異種。
走投無路才向她求救，那是不是說明，得救之後任何一絲可能，都會讓他們心動並生出二心？
人是最壞的。
人心也是最不可信的。
似乎知道薑喬不會輕易相信，狗頭苦笑：“現在我沒辦法保證，薑大小姐我想求您賭一把。”
“嗬，”光頭冷笑連連，“賭也是要資本的，你們拿得出資本。”
沒有資本。
他們沒有任何資本。
狗頭想了想，從懷裡摸出個巴掌大的冊子。
紙張泛黃，而且做了防水處理。
他說：“這本冊子裡，是我們每個人在黑星之外的身份以及人脈和家底，這些都竟歸大小姐所有。()”
光頭一怒，揚起光刀就要毀了。
薑喬卻先一步，她接過冊子翻開一看。
猛地，她合上冊子，斬釘截鐵的說：你們的命，我要了。()”
光頭難以置信：“大小姐？”
薑喬的決定不容置疑：“光頭，給他們分配機甲，異種單獨為一個隊伍，配合瘋人團清除庇護所的巨怪，繼續朝填坑推進。”
這話落下，光頭麵目陰沉，狗頭等異種則長鬆了口氣。
命，保住了！
隻要有機甲駕駛，拆卸機械義體帶來的實力縮水就能彌補起來。
狗頭振奮的大聲說：“是！大小姐我們會向您證明的！”
他們會用行動，向薑喬證明忠心，絕不會讓薑喬後悔這次的決定。
很快，七十八名異種，全都配備上了機甲。
有他們的加入，清除速度大大加快。
光頭很暴躁。
他陰沉了掃了眼衝在最前麵的異種，向身邊人使了個眼色。
當即有親信靠過來：“光頭？”
光頭聲音淬毒：“我們不能讓這群異種活著，必須殺了他們，並且不能讓大小姐知道。”
親信疑惑：“為什麼？”
光頭臉上橫肉抖動：“大小姐身邊的私人獨立團，有我們瘋人團就夠了，留著這群異種，往後大小姐還看得到我們嗎？”
這七十八名異種的出現，讓光頭產生了深深的危機感。
異種不比那些返祖者，實力強於瘋人團，且還有著絕對的理性，根本不是一群有幽靈菇2號可以嗑的瘋子能比的。
他好不容易才爭取到薑喬的獨立團位置，絕對不允許有人和他們搶。
經光頭這麼一說，瘋人團的人適才反應過來。
這下，所有瘋子看異種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種變化，七十八名異種哪裡會不知。
有人在隊伍頻道裡悄悄問：“狗頭，要怎麼處理？”
狗頭：“彆跟那群瘋子正麵衝突，他們是薑喬的舊人，目前薑喬信他們比信我們多。”
他操縱著機甲，避開一隻巨怪的攻擊：“大家多注意背後的刀子，我們當前最重要的，是要得到薑喬的信任。”
七十七名異種，這一路都是狗頭領著眾人避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
他說的話，自然而然具備說服力。
“我聽你的，這一次要是能活著，往後我都聽你的。”
“我們也是，我們要是不死，狗頭你當我們的首領吧。”
“對，總不能叫那群瘋子壓著咱們。”
……
() 狗頭歎了口氣：“各位，我們都是為了活命，首領我是不會當的。”
“如果活著，”他透過機甲的透明小窗，看到戰場之外的薑喬，“我希望你們是真心臣服薑喬，她才是我們的首領。”
擔心籌碼不夠，狗頭下了猛料：“你們瞧瞧這群沒腦子的瘋子，自從跟了薑喬，攻擊潮裡死過人嗎？”
“全星際聯邦，隻有薑喬能種出原始種植物。”
“整個黑星，自從薑喬來了，還有人餓死嗎？”
“我們異種，有著絕對的理性，劣勢裡我們有著理性優勢，但我們這次呢？”
仍舊是工具。
“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狗頭發射了一炮，借助炮火的攻擊，機甲猛地往後退開，恰好避開了背後瘋子冷刀，“我一定會追隨薑喬，沒有忠心我就獻上靈魂！”
沒有忠心，我就獻上靈魂！
這話讓所有異種震動，他們以為跟薑喬求救，那是狗頭的權宜之計。
然而……
靈魂！
狗頭對巨怪的攻擊，越發淩厲了。
遠處戰場外。
長生眯眼：“瘋人團在針對異種，你不該收了他們，異種就是一群馴服不了的白眼狼。”
在長生眼裡，這群瘋子都比異種可愛。
薑喬沒說話，異種和瘋人團配合的不好，但攻擊力增加，現在半個小時就能清除一隻巨怪。
從巨怪身上拆卸下來的機械義體，自由後勤人員全部收攏起來，並隔離起來。
長生：“他們在相互殘殺，你不阻止嗎？”
薑喬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阻止什麼？喝令他們不準相互動手？”
長生不解：“不該嗎？現在正需要人手，天坑那邊還……”
“異種連瘋人團都應付不了，我收他們來乾什麼？”薑喬冷靜的近乎冷酷。
長生愣了愣，竟覺身邊的少女有點陌生了。
薑喬：“他們要的機會我給了，甚至我還給了機甲，如果想走的，現在就是好機會，我不會阻攔。”
烏色睫羽顫了顫，她側頭看向長生：“如果不走，那就暫時先收著，什麼時候證明了忠心再說。”
長生搖了搖頭：“如果是老大，可能直接就殺了。”
他說不好這兩人的處事，到底誰更好，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那條小烙鐵頭的原因，微微的他有點喜歡薑喬的做法。
一味的殺，倒是很容易乏味的。
當天傍晚的時候，在庇護所遊蕩的最後一隻巨怪倒地。
灰色的霧氣驅散了很多，整座庇護所的通信信號也強了不少。
薑喬將庇護所能量盾開啟，彼時她才發現，天坑居然在能量盾之外。
長生站在能量盾前，看著灰霧最濃的區域。
他的表情不好看：“巨怪出現時，老大率先把能量盾的坐標偏移了，想要保住庇護所。”
很可惜，能量盾的發射器早
被破壞了。
失去能量盾的庇護所()，又聚集了大量人口?()，很快就成為畸變怪物的肥肉。
長生：“灰霧是老大弄出來的，用來隔絕天坑，以及保護所裡的人。”
同樣的，灰霧也會阻斷通訊信號，導致整座A所失聯。
說完這些，長生偏頭去看薑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