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爐鼎弟子與師尊(十一)(2 / 2)

宋渺心道:可不是不抱好心眼嗎?你一個搶了人未婚夫的碧池還有臉在這裡嚇唬人?

她張口便道:“不是這樣的。”

帝姬存心看她不爽,尤其是在知曉崔母逝世,她和崔嘉學的婚期很可能要推遲以後,便更是氣憤難當,她嘲諷地揚了揚唇,抱臂看她將要說些什麼。

“崔夫人的死訊,我在她逝世後,便告知人要轉告給崔……狀元郎,他沒趕上崔夫人下葬,已經一個月多過去了,我還沒有聽聞他的消息,便隻好來尋他。”

這話語間,將宋真真與崔嘉學乃至崔夫人三人之間關係匪淺點到即止。帝姬一下子聽出這暗藏的意思,她微微睜大眼,冷嗤道:“聽你這意思,你是將崔夫人親手下葬了?”

“對。”宋渺並不害怕她眉眼間一下子展露的凜冽,她這樣說道,“可否讓我去見見崔嘉學,崔狀元,我還有要事要與他說。”

霍嬌瀾尚未開口,宋渺環視周圍的環境,知曉她們的談話恐怕是在府邸的後院,也會是未來帝姬嫁入崔家的住所,她眼神黯淡一分,緊接著就見一婢女匆匆趕來,附耳對帝姬說了幾句。霍嬌瀾麵色難看地瞟了宋渺一眼,最後話也沒說,放人讓她去見崔嘉學。

看樣子是她半路攔下人的舉動被崔嘉學知道,宋渺隨著一名侍從往崔嘉學的書房走去,一路上瞧著這園林風景,綠樹成蔭,泉水叮咚,這個府邸的環境僅僅是一隅,便能瞧出全貌的精致華美。

不愧是……將要迎娶帝姬的狀元郎的標配。

宋渺漫不經心地隨著那侍從走著,隨意地想,她在崔嘉學的書房門口站定,那侍從退下後,她慢慢推開了門。

然後,一下子瞪大了眼。

書房內,古樸典雅的書架上擺放著散發著水墨香的書籍,牆上擺放著某位大家的畫作,落款書寫萬分瀟灑不羈,布置精美的書桌前,墨水毛筆與紙箋擺放得整齊。

而那身穿白衣,眉眼俊美到極致的男子,淡淡地看著她,然後彎眼輕聲喚了一句。

“真真。”

宋渺站在門邊,連腳掌都不敢用力踏入這書房,她看著那張與白嶼淨毫無不同的麵容,聽著那聲色,眼睫顫動,她張了張口,呼之欲出的“師尊”二字被她用力壓下去。

然後,僅是下一刻。

大顆大顆的淚珠就滾落在麵頰上。宋渺毫無所覺,不知所措地抬手捂住了冒著淚的眼,看那在這幻境中名叫“崔嘉學”的男子起身,朝她走來,伸手將她帶進書房內。

“哭什麼?”

並非特彆溫柔的語氣,他點漆般烏黑的眼在瞧見她簌簌落淚時,眼尾微有褶皺,他從袖中取出一條帕子,抬手給她擦掉眼淚。

宋渺驚駭,她退後一步,崔嘉學瞧見她的戒備,眼神微沉,語氣慢慢地變柔軟起來,“才三年沒見,就生疏了嗎?”

宋渺怎麼敢說,是因為他用著這張與白嶼淨相同的臉,做著這樣親昵溫柔的舉動,讓她有點難以適應?她斂神,腦中飛快敲176,問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快,176的回答就到,它說:“這就是白嶼淨,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來的……”難以啟齒地羞愧了一下,176又咪咪喊叫道:“在這個世界裡,他就是崔嘉學,而且還沒有白嶼淨的記憶,你就將他做尋常主線任務那樣繼續攻略下去吧!”

“說不準能夠獲得奇妙的反應!”

這奇妙的反應,恐怕是指在出了幻境後,白嶼淨對她究竟會有怎樣的情感變化。

宋渺腦中念頭飛快轉動,她望著崔嘉學的俊美麵容,輕輕彎眼笑了一下,眼淚終於在這幻境的莫測力量的鬆懈下止住,她終於能夠坦然地走近他,將淚痕由他擦去。

崔嘉學這才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來,他沒有過問那逝世的母親,而是在擦淨她麵頰上的淚痕後,才安靜地托著她的下巴問道:“真真,你瘦了好多。”

宋渺悶聲悶氣地嗯了兩聲,看出他眉眼間真實的關切,又有一瞬間在懷疑這幻境給白嶼淨究竟塞了怎樣的記憶。難不成是青梅竹馬,兄妹般長大的兩個娃娃親?

這個想法稍瞬即逝,宋渺覺得自己大概是想錯了,但奈何,接下來崔嘉學的舉動讓她更加忐忑。

“母親去世了對嗎?”他提起崔母,寡淡得幾乎像個不孝子。

“是……”宋渺甕聲甕氣道,她注意著崔嘉學的麵色,看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而就在下一秒,他眼中流露的情緒就被宋渺抓了個正著,她驚訝之餘,又大致明白是為什麼。

“你這一路來,是不是辛苦了?”崔嘉學摸摸她的長發,眼中情緒很溫柔。前一刻,他說起崔母冷情冷肺,對著她這個從小玩在一起,後來又為了他求學而獨自養母的娃娃親未婚妻,又是那樣親和,笑起來的弧度,是宋渺作為珍珠時從來沒有見過的。

這幻境對大乘修士的影響比宋渺想象的還要大。她沉默地看著他,猜測他對有關崔母的記憶接受的並不充分,而對宋真真卻是完完全全——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這琅嬛幻境的惡趣味罷,它恐怕最樂意見到這種情情愛愛的場麵。

而她扮演的這個宋真真是怎樣的角色?

在她接受的記憶裡,宋真真是真的愛慕著崔嘉學,但奈何崔嘉學好像隻將她看做一個鄰家妹妹,又因著兩人之間的娃娃親,加上宋真真從小沒爹沒媽,大宋真真四歲的崔嘉學總帶著她玩,看著她長大。這一人的真情愛慕,一人的“我隻把你當做妹妹”,正是那人間百態,“五味六欲七情”中,最狗血的一種。

宋渺心中有了計量,她抿了抿唇,沒說辛不辛苦,隻想將這劇情往最虐心最狗血的步驟發展。

她輕輕地,輕輕地拽住了崔嘉學的袖子,柔白的手指搭在上麵,攥成一團,可憐兮兮。崔嘉學看著麵前小他四歲的未婚妻,強壓著哽咽,細聲細氣地仰臉問他:“崔嘉學,你是不是要娶帝姬了?”

崔嘉學看到她眼裡一下子湧出來的淚水,他的心一下子縮緊起來,一瞬間的茫然失措,是比明知道自己並不將她□□人看待,但卻因此感覺到羞愧不安,而更加無助,讓人恐懼的,不知所以然而來的茫然。

這種茫然,在這具身體裡叫囂,崔嘉學穩了穩聲音,他說:“是。”

這個單字一出,他就看著她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他說:“真真你……”

“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夫……”

宋渺低聲喃喃道,她這一句話沒有讓崔嘉學聽到,他的那句還沒說完的話,緊接著吐出,“你永遠是我的小妹妹。”

“嘉學哥哥,可以給你一個家了,”崔嘉學蹲下來,在她麵前,溫柔地用手指擦擦她的眼角,說著那虛假的,由幻境加褚而成的記憶中,年幼的崔嘉學對宋真真說的話,“嘉學哥哥已經成了狀元郎,可以讓你過上好日子了。”

那帝姬沒有被他說起,直到最後,崔嘉學對她口中提到的“帝姬”二字,也僅是簡單幾句,不耐地略過。

宋渺聽他說,“帝姬的脾氣或許不太好,不過沒關係,我能給你重新辦置一處住所,不與她來往就好。”

崔嘉學並不愛霍嬌瀾,他隻將她當做登得更高的一個棋子,為了自己的野心,也為了自己心中有著一點位置的宋真真。

稚嫩的男孩發起誓言時,是真的相信自己能夠做到。而他也確實做到了。

崔嘉學的記憶裡,那個男孩所立下的誓言,在一刻,終於能夠自信地說出口。順著那幻境最愛看的人間戲碼,他這樣說道,俊美冷淡的麵上有著讓宋渺恍神的溫柔笑意。

她說:“不與帝姬來往就可以嗎?”

崔嘉學點頭。宋渺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她埋掌大哭起來,一點也不願意再與他說話,崔嘉學驚愣,卻對她無計可施。

淚珠從指縫間掉落在地,宋渺的眼透過稀薄的天光,她嗅著書房內冷香,清楚看到淚水掉落在地時,幻境似乎顫動,且有了融化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