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爐鼎弟子與師尊(十六)(1 / 2)

霍生陽已經習慣了在宮中忙完事務後,驅馬來到宋渺的住所。

高威在她的住所附近買了棟宅, 卻不住, 名義上是他的, 但事實上, 隻有霍生陽住在這裡。近來霍生陽在宮中,總被燕獲帝囑咐的旁事耽擱,因此來的時間總不恰巧, 往往是傍晚時分。

這日。京城內,此刻已經有了燈火, 宋渺聽到敲門聲, 她開門,便看到霍生陽在門外,男人垂著眼睫,身側是一隻油光水滑的黑馬, 埋頭嚼著什麼,蹄子提提踏踏,與他的玄衣相襯,一人一駒, 瞧著像一簇動靜相怡,俊俊秀秀的風景。

燈火微明,霍生陽白皙高挺的鼻梁, 以冷峻側影撞進宋渺眼裡。他聽到了聲響, 聽到她疑惑中帶著無奈, 輕聲地喚了聲“太子殿下”, 幽幽冷意在睫毛上掛閃,望見她在百家燈火下柔白精致的麵龐。

於是轉瞬就彎起唇角,烏黑的瞳孔裡冷意全無,隻剩下暖意與溫柔,霍生陽玄袖輕擺,伸手遞給宋渺一件東西。

那梨渦恍惚閃了一下,他道:“今天在宮中看到了,很好看。”

“我想你大概會喜歡。”

宋渺垂眸,那一朵裹了錦緞,嬌嫩欲滴的花,顫巍巍地在他指間,她沒有接,隻覺心情複雜:“我……抱歉。”

霍生陽在這個幻境內,是真的將她當做一個傾心的女子在追求。他朝她笑時,比對彆人要溫柔在意千萬倍,那冷峻峭然之色也消失不見,就連這種試圖親近人的小手段,挑選的鮮花,也是刻意選了最漂亮的一朵。

宋渺覺得,此刻的他有點像她在現實世界中遇見的那些小愣頭青,因為喜歡她,恨不得將心都捧出來,直白地告訴她所有,展露自己的愛意。

這樣的戀慕,放在那些人身上很正常。可是這個明明地位尊貴,俊美冷雅的男人這樣做,卻讓她感覺有點恍惚,有些失真。

霍生陽愣了愣,低眉順眼的,輕聲細語,“是我的錯,我以為你會喜歡。”

雪白錦緞包裹的那一朵,一眼能夠瞧出品種華貴的花,宋渺眼睜睜看著他將錦緞折皺,又覺不妥般,展了展,總算沒蹂*躪成難看樣。

霍生陽對她的回答,顯得有些失落,他在儘力討好她,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心意。但宋渺卻拒絕了。

黑馬歪著腦袋,圓亮點漆般的眼瞧著這兩人,它仿佛也察覺到一點兩人之間流轉的情緒,蹄子也不踢踏,安靜乖巧地望著他們。

宋渺想著這幻境內的“五味六欲七情”,她思忖著,看他白皙修長的手指將那花枝掐得用力,實在可憐這花,最後還是接過,他的指尖與她的相碰,微涼,一如他的冷峻。

她的動作讓霍生陽不由自主地,再次露出了那一泓梨渦。

宋渺這回看得更清楚些,他的梨渦很淺很淺,隻有真切溫柔地笑起來時才能看到,她將那朵漂亮的,恐怕才綻放沒多久就被摘下,香魂死於某個男人手中的花握在手中。

問他:“太子殿下吃過飯沒有?”

霍生陽眼睛一亮,他說:“我還沒——”興衝衝的,他自己都覺得情緒激動得過分,這可是他第一次受邀,霍生陽覺得這麼久以來的努力仿佛有了進展。他看著她神情寡淡的麵容,都覺得她唇邊隱隱有著讓他心悸的暖笑。

宋渺不動聲色地望了望天,她刻意撩撥一句後,卻又婉言拒絕,“這個時分,若是讓太子殿下孤身一人來同食,恐怕不太恰當。”

“……”

霍生陽沮喪起來,他試探地回身看了眼那馬駒,清雅而幽冷的聲音,如同一束嵌入玉中的寒冰,在其自然而然的柔化下,寒冰消失,隻餘下溫潤。

“我的馬有些餓了,我便不留下吃,讓它吃飽以後再走罷?”

宋渺同意了。

她瞧出他究竟什麼意思,那心思袒露在外,再明顯不過,隻不過是不想這麼早走。

但他是這個燕朝最尊貴的太子,若是想留下來,隻需要冷冷說一句命令,她怎麼會不肯他留下?但他從沒在她麵前以權勢壓人,隻小心翼翼地試探,小心翼翼地張開雙臂,想讓她做一隻鳥兒自投羅網。

宋渺覺得有些好笑,又不由對比與張重陽的性格,腦中起了一個無聊的問題:若是幻境破碎以後,這兩個男人皆是受了心傷,淒楚悲情離開幻境,這場記憶也未曾消失,他們會有怎樣的動作?

這個無聊的問題實在是無厘頭,現在想來也並沒有答案,索性不再想。宋渺瞧著霍生陽在自己的冷淡加撩撥下,一時悲一時喜的樣子,又覺霍生陽的情緒實在太好操控。

他在宋渺麵前,展露的樣子太過鮮明特彆,癡心不改,熱烈溫柔,與他的外表實在不相符合。

霍生陽看到燈火下,她眼中閃過的光,在看到他笑時,又輕蹙的眉,他有些惶恐,隻怕她不喜歡他的一舉一動。但在惶恐的同時,又覺得安心,好像隻要看著她在,他就能永遠保持著鮮活心跳,不畏魍魎魑魅。

這種情緒實在太奇怪。霍生陽卻沒有任何念頭深究這背後有何原因,他隻癡癡看著她明亮的眼瞳,等著馬駒吃夠了糧草,他該走時,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黑馬駒的皮毛油光水滑,方才喂食時,宋渺還很是喜歡地摸了兩把,霍生陽看著那馬駒的大腦袋,就忍不住伸手揉了兩把。心中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嫉妒,手勁可大,直把馬駒驚得呦呦喊了兩聲,他才恍神,又安撫性地拍拍它的脖子。

這才安穩。

但霍生陽的心卻總不能安穩下來,他想著她最初並沒有接受他的花,最後卻收下了,那一舉一動都在眼前重放,無論是冷漠的拒絕還是最後妥協的接受,都化成柔軟而安逸,縈繞在心間。

是一種特殊的情感,霍生陽疑心自己會否前世與她有過一段情緣,亦或是本該為她贖罪,因此有這一世這般為她傾心固執,失去所有在外人麵前該有的冷峻尊貴。

傍晚時分已過去,月華露霜,潺潺如水落在肩頭,馬蹄踢踏聲敲在青石板路上,激起一片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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