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防止曹真追上來, 遙襄跑得飛快, 衝進一顆大樹後,想拐個死角將追蹤甩掉。可是這個急轉彎沒轉成, 又撞上一堵肉牆,一傷未平傷上加傷, 鼻梁一陣劇痛, 遙襄覺得自己完美的鼻子應該已經碎掉了, 以後都不會完美了。
淚水唰一下流下來,遙襄捂著鼻子,痛苦得直哼哼。抬眼對上一雙亮晶晶,杏仁兒狀的眸子,遙襄登時一愣。
“眷......”她放下手,瞪著杏眼的主人, 失聲道:“眷眷?”
麵前這個比遙襄矮半頭,實際上還打她幾歲的粉衣姑娘,杏眼一彎, 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遙襄也笑了, 她用手背胡亂抹抹眼淚,低頭一瞅, 發現腰間、懷裡的鮮花已經稀爛, 眼珠一轉, 遂從頭上摘下一支短短的紫荊,含笑遞過去,躬身道:“東鄉公主。”
這名叫眷眷的粉衣姑娘是曹丕之女, 東鄉公主,曹丕當上魏王之前,曹家這些宗親偶爾走親戚,男孩一堆兒,女孩一堆兒,遙襄和東鄉公主就是那樣認識的。兩人感情還不錯,私底下姐姐妹妹地叫著,要麼就是直接互稱名字。
曹丕稱帝,眷眷被封為公主,這一年多來,還是她們第一次見麵。
東鄉公主抿嘴笑,伸手就要去接那支紫荊,卻被人半路截胡,遙襄這才仔細瞅了瞅站在一旁,方才挨了她一撞的少年。
少年綠衣玉釵,手執奪來的紫荊放在鼻間輕嗅,瞥向遙襄的眼神有幾分陰沉。
“哥。”東鄉公主扯住少年的衣袖,一把將花搶回,埋怨似的瞪了少年一眼,小聲道:“這是夏侯將軍家的妹妹,德陽鄉主的女兒。”
聞言,遙襄抖抖眉毛,偷瞄了幾遍那綠衣少年的臉。
東鄉公主的兄長,莫不是曹叡?
她小時候應該見過此人,可惜,沒什麼印象了,哪怕他是將來的魏明帝......
綠衣少年微怔,臉上閃過一絲窘迫。他隻看到一個油頭粉麵的小子,叫著妹妹的名字還要給妹妹送花,這才出手攔了一下。
沒想到,他看走了眼。
“啊,是表妹呀。”
遙襄嘴角一抽,忙拱手作揖,“齊王殿下。”
這個表親表得有點遠,曹叡能叫,她也不能應。
去年,曹丕賜死曹叡和東鄉公主的生母甄夫人,兄妹倆才得以入洛陽。二人怕惹父親不快,平日裡思念母親也不敢露出哀容,今朝邵溪歌會,曹叡攜妹妹前來散心,
行至此地,他在人群中發現了父皇和郭皇後的身影,下意識拉著妹妹躲到樹後,想等人走遠了再出來。於是,就有了遙襄衝進來與他撞了個滿懷的經曆。
雖有哥哥陪伴,可東鄉公主始終感覺遊玩得不儘興,這下遇到遙襄,可算有了玩伴。
三人同行,來到邵溪一片遊人稀少的流段,遙襄和東鄉公主蹲在溪邊,各自掏出一根竹簡,在上麵作一句歌,然後放入水中任其漂走。
曹叡負手立在一旁,沒有參加她們的遊戲,突然,他撲通一聲跪下。
“父皇......”
遙襄和東鄉公主抬起頭,一臉茫然,隻見對岸一群人駐足,正向他們這邊望過來。
這十來個人遙襄方才見過,就是和曹真在一起的那些人。
“父皇。”東鄉公主誠惶誠恐,跪下叩拜。
遙襄也跟著跪下,額頭緊緊抵在地上。心道,想來被擁在中間,文士模樣的中年人就是曹丕了,而跟在曹丕身邊的那位夫人,許是郭皇後?
曹叡和東鄉公主不動,遙襄隻能繼續跪著,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東鄉公主伏在地上發出一聲啜泣,曹叡起身,展平起皺的衣袍,警告意味十足地叫了一句“東鄉”,語氣嚴厲至極。
東鄉公主連忙憋氣,將哭聲止住。
對岸已經沒有人了,曹丕隻略停了停便走了,未對長子長女發一語。
遙襄爬起來,自顧自地沾濕手帕,擦拭額頭上的泥巴,假裝沒發現曹叡兄妹倆的異樣。東鄉公主怕哥哥生氣,忙強顏歡笑找遙襄說話,遙襄隻當無事發生,應對如常。
三人離開溪邊,緩緩向洛陽城的方向走,有人才來赴會,有人正在退場。
“眷眷。”遙襄想了想,還是小聲開口,“我得去找我哥。”
路上東鄉公主堅持不準遙襄叫她的封號,遙襄隻得含含糊糊地用名字稱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