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長而難熬的緊閉中,江映嵐終於聽到顧離淵開口,“蛋蛋,可以出去了。”
江映嵐精神一震,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可以出去了?”
顧離淵摸摸蛋蛋,“嗯”了一聲。
他吃了鬆果,起身往外走。
祠堂門厚重,推門出去,吱呀作響。
江映嵐聽得門開的聲音,豆豆眼儘是眼淚。
總算可以不用再聽顧離淵叨叨叨了,他可真能說。
他能說不說,還逼迫她聽,逼迫她回應。
什麼魔鬼!
她再也不說他小可憐,誰可憐,都沒她可憐。
祠堂外邊,族長顧清乘站在院中。
他身著黑色長袍,黑色長袍上沾染了水霧,風吹袍動間暗金色內繡祥雲若隱若現,仿若雲冷霧寒,愈顯疏離寒涼。
東方天曉白,霞雲漸漸暈開。
顧離淵僵在門口,隔了片刻才記起行禮。
他將所有情緒收斂,朝顧清乘垂拱,道:“見過族長。”
顧離淵身量不足,行禮規矩卻無絲毫差錯,頗有君子如玉之風。
顧清乘盯著顧離淵片刻,神情微微複雜。
顧離淵的眸子與他亡妻一模一樣,顧離淵冷淡瞧他時,讓他又想起亡妻對他橫眉冷對的樣子。
他垂眸,將微微外泄的情緒收起,冷淡道:“走吧,前往凡間的大船已在東離廣場候著。”
“彆讓他帶。”江映嵐聽到渣爹的聲音,雙翅羽毛頓時炸起。
這渣爹可真是狠心,生怕自己兒子前程毀得不夠,要親自送過去?
“難道你想一輩子呆在凡間?”江映嵐道,“你要知道,凡間去時容易,回來可就難了。”
他自然不想去凡間。
顧離淵眸光微閃,當即行禮道:“多謝族長厚愛,離淵識路。”
顧清乘沒言語,轉身往門外走。
那行為,分明是不信顧離淵,要押著他去東離廣場。
江映嵐在蛋內聽得兩人腳步聲,心內狂罵顧清乘。
她安慰顧離淵道:“彆怕,車到山前必有路,總能找到法子的。”
顧離淵嘴角微微勾起,他手探入袖子,摸摸藏在袖子裡的蛋蛋。
蛋殼微涼,卻讓他心底湧起火熱。
蛋蛋都能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能明白,就算真到了凡間,他也不會自暴自棄。
哪怕今年被送入凡間,他也能想法子回來。
每年這個時期,凡間都會有飛船接八歲小兒前往上界,檢測下界這些族人,有沒有擁有上人資質。
而這個時候,便是他重回上界的時機。
他已將各種情況考慮好,對這事並不著慌著忙,不過,有人為他擔心緊要,這種感覺讓他不由得心生貪戀與愉悅。
他沒將自己考慮說出,而是抿起嘴角,享受蛋蛋的關心。
“對了,從你這到東離廣場,能不能找個法子逃跑?”江映嵐積極出主意道。
顧離淵張嘴欲答,不過視線掃過前邊族長的衣袍,又將話咽了下去。
族長見多識廣,或許不會認為他是自言自語,而是會猜出他能與蛋蛋溝通。
他人雖小,卻也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太過與眾不同,終非好事。
他捧出蛋蛋,摩挲蛋殼,稚聲稚語道:“蛋蛋,早上好。”
“早上好。”江映嵐下意識地應道。
應完後,江映嵐撲棱小翅膀,怒道:“好什麼好,你還沒回答我呢?”
顧離淵下意識地露出個笑。
他用手指彈了蛋殼兩下,道:“彈兩下,不能。”
他後邊那個“不能”二字說得有些含糊,不細聽像是在說不疼。
特彆是顧離淵說完這句不能之後,又捧起蛋蛋湊到嘴邊吹吹,道:“不疼不疼。”
更像是在說不疼了。
顧離淵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又抬頭瞧向顧清乘,見他沒有關注自己,不著痕跡鬆了口氣。
他低頭,以大拇指反複摩挲蛋殼,微微翹起嘴角。
蛋殼中江映嵐聽顧離淵說不能,喪氣地翻個身。
隔了片刻,她將身翻回來,趴著問:“能製造混亂,趁機溜掉嗎?”
顧離淵再次彈兩下。
怕蛋蛋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抬頭,對顧清乘道:“族長,這一趟凡間之旅,會不會有人前來搗亂?再怎麼說,他們都是我顧氏族人,在上界有父母親人。若是有人打船隻主意,使得這些凡人身死,如此給我們顧家打擊,也是巨大的。”
“杞人憂天。”顧清乘涼涼地聲音響起,“我知你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我勸你歇了心思。”
“以你資質,上界留不得你。你若去凡間,看在你母親的份上,我會讓你衣食無憂、權勢地位不缺。若你執意留在上界,以你資質,性命難保。”
顧離淵站定腳步,昂首道:“我寧願性命難保,也不願去下界。我是上人,哪怕測石顯示我隻有一絲修煉天分,我也是上人。”
“跟上,彆讓我話說第二遍。”顧清乘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更沒回頭,好似顧離淵無論說什麼,他都不在意。
顧離淵倔強地站在原地,猛地轉身往回跑。
剛跑沒兩步,一排鬆針似箭般咻咻咻地從地底衝出,好似籬笆一般攔在顧離淵身前。
“孟德孟德孟德!”顧離淵還沒如何,蛋殼內的江映嵐嚇得雙翅上的羽毛全都炸開,蓬鬆鬆地好似個絨絨球,“你爹他還真能下狠手啊。”
要不是顧離淵躲得快,他整隻腳都會被鬆針刺個對穿。
顧清乘對顧離淵,是真的沒有絲毫憐惜。
顧離淵轉身,安撫地摸摸蛋殼,跟了上去。
他早知這個事實,倒不如何傷心,隻是沮喪自己無力反抗。
行到一半,前邊拱門走出來一個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