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竟然不嫌棄他殘疾,張勤隻覺一股熱流從胸口直往上竄,衝得鼻酸眼酸。
張勤羞於在人前掉眼淚,在眼淚落下前,趕忙欠身給寧蔚鞠躬道謝,趁機用力眨了下眼。
“多謝小姐!往後,小的定兢兢業業,算好每一筆賬,不辜負小姐對小的信任。”
看到張勤恭敬眼眶泛紅,趕忙低身去藏匿自己的情緒。
寧蔚有種恍若隔世,仿佛見到前世那個靦腆的男人。
寧蔚裝著沒有看見,隻點點頭。
張勤做事兢兢業業,她是知道的,魏源曾說過,賬房裡的事,跛腳張一人能頂仨人。
魏源不隻一回說她運氣好,有這樣一個好幫手。
寧蔚說道:“你收拾收拾,明兒到城裡明輝巷的明苑來尋我。就在禦街北邊上,一問就知道。”
張勤欠身應下:“是,小的記下了。”
寧蔚說道:“那行,你們忙,我到各處轉轉。“
張勤欠身應下,重新坐回板凳上,開始繼續編草苫子。
胡銳深看張勤一眼,輕聲對寧蔚的道:“這個張大不錯。”
寧蔚眼睛微眯,低聲問道:“先生如何看出來的?”
胡銳拉了拉寧蔚的手,將頭湊過去,小聲道:“小姐讓他去城裡的賬房做事,換著旁人,早就歡喜得忘乎所以了。
他聽完後,還能平靜的接著編草苫子,仿若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就這份沉著,就強過許多人。”
印象中的張勤仿佛就是這樣,總是不悲不喜,雲淡風輕的樣子。
寧蔚看眼低頭做事的張勤,點頭道:“確實難得!”
柳良才問道:“小姐想去何處轉?小的領小姐過去?”
寧蔚看看不遠處的山坡,問道:“這個山坡是咱們的,對嗎?”
柳良才順著寧蔚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點頭道:“是,後麵到這個山坡,前麵到那條河。右邊到有人在走的那條路,左邊到那塊正在翻耕的田地,這一片都是咱們的。”
寧蔚四下看看,這裡真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等明年兄長春闈後,她的生意也上路了,到時,她就來這裡住些時日。
柳良才接著問道:“小姐想去山坡上看看?”
寧蔚看看小山坡,點頭道:“去上麵轉轉。”
“山坡上的視野不錯。”柳良才先一步往前,邊說邊禮讓道:“小姐,請隨小的來。”
寧蔚三人跟在柳良才身後,沿著田梗往山坡方向去。
走完一條田梗路,接著是旱地,一陣風來,將地裡乾枯的苞穀杆吹得莎莎直響。
寧蔚看了看半人高的苞穀杆,問道:“今年的苞穀沒啥收成吧?”
柳良才看眼苞穀地,歎氣道:“今年天乾。好些苞穀旱得花都沒有出出來。
葉子乾得可以當柴火燒,哪裡來的收成?
今年這年生不好,老百姓的日子難過了。
據說,隔壁的張家村,好些人進城去下苦力,找零工來解決一家人的生計。
找到活兒的一天,一家人有口飯。若一天沒人叫,一家人就得挨餓了。
唉,咱們這是離京城近,還能進城做些零工。離城遠的村子。怕是有人要餓死了。”
相處一陣後,柳良才不像之前那般拘謹,話也多了許多。
走完一片苞穀地,路不在平順,開始緩緩向上。
寧蔚見邊上地裡一棵顆樹苗綁著布條,問道:“這是什麼樹,為何要綁布條,怕折斷嗎?“
柳良才笑著說道:“這是張伯弄的,說是嫁接?”
寧蔚脫口道:“移花接木?”
柳良才點頭道:“嗯,就是那個意思,但這不是花,而是果子樹,張伯說,這樣接出來的果子,又大又甜。”
胡銳極為詫異,說道:“張伯還有這本事?這可是秘技,張伯既有這本,怎的還入賤籍?”
徐炎接過話來,“是呀,有這秘技的人,自家種些什麼拿進城去變賣了,都是銀子。就算自家不種,光憑這本事,幫彆人家嫁接,也能掙不少銀子。”
柳良才歎口氣,接過話來,“說起來,張伯也是苦命人。”
寧蔚三人看向柳良才,胡銳性子急,問道:“怎麼回事,你說說。”
柳良才說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聽桂姨說,
張伯家在張家村本是富足的人家,家裡有好幾十畝的良田,還有一處三進的宅子。
張伯的頭上有個兄長,是張家村的裡正。
按說,張伯的兄長一個做裡正的人,應該是個明事理,知對錯的公正人。
卻不想,張伯的這位裡正兄長,在家是個妻管嚴,凡事聽家裡媳婦的。
張伯的嫂子姓孟,這孟氏,既自私又毒辣。
孟氏覬覦張伯家的良田與宅子不是一日兩日了。
為了這些家業,孟氏朝張大的阿娘下過好幾回毒手。
據說張大身上的殘疾是胎中帶來的,就是孟氏在張大阿娘的食食裡動了手腳。
後來,張大阿娘染上病,孟氏找人冒充大夫給張大阿娘醫治,不但沒有將張大阿娘的病治好,幾年的時間,將張伯手裡的家產全算計了去。”
胡銳氣得想罵娘,問道:“張伯呢?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媳婦兒遭人算計?”
寧蔚歎口氣,說道:“既然是算計,那就是陰著來的呀。”
胡銳反應過來,說道:“張伯的兄長呢,就任她媳婦兒胡來?”
徐炎道:“你沒聽他說,張伯的兄長是個妻管嚴。“
胡銳說道:“這男人太沒綱常,讓人瞧不起,還做裡正。哼!”
前世,寧蔚隻知張勤是施和正的女婿,對這些細節,她是一點不知。
徐炎冷哼道:“壞的,不隻是孟氏,張裡正才是最壞的那個。張裡正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沒有張裡正的默許,孟氏不敢胡來。”
寧蔚聽了徐炎的話,腦子立即浮現出寧光焰與趙氏的身影來。
想著這些日子經曆的種種,越想心越寒……
胡銳見寧蔚一個趔趄,趕忙伸手扶住她,嘴裡說道:“小姐,小心!”
寧蔚回過神來,朝胡銳道謝:“謝謝先生,剛剛沒注意到這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