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之事被放到朝堂上來講,這是隋定衍最討厭的做法之一;這人消息靈活,什麼侍寢,什麼封妃,這麼隱秘的消息他都知道,可想而知接觸的人有多汙糟;最讓他接受不了的一點,便是平白汙蔑後妃。一個官員,跟個長舌婦一般,前朝之事不見得他知道多少,倒對後宮指指點點,真是可笑至極。
隋定衍強忍著才沒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待他說完後,隻一句便叫他啞口無言:“說完了?”
吳堅看著皇上幾乎沒有表情的麵孔,莫名覺得有些涼颼颼的,結巴道:“臣說、說完了。”
隋定衍瞥了他一眼,觀他賊眉鼠眼,隻覺得慘不忍睹,嫌棄地挪開眼,對百官道:“若還有事,上折啟奏,退朝。”
百官彎身恭送,許久才起身,吳堅傻眼了,忙喊了好幾聲皇上,卻被忽略個徹底,他站在原地,納悶急了,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啟奏?
同僚見他實在可憐,其心不忍,拍了拍他肩歎道:“吳兄啊,從前是我小看你了,你上任也有小半年了,竟還如此有衝勁,我佩服你!”
更好心的同僚提醒一句:“皇上最討厭什麼你知道嗎?”
吳堅茫然搖搖頭,卻不見同僚下文,隻見他們相攜著,滄桑道:“望皇上開恩,千萬彆連累我們啊。”
吳堅的生平很快便被呈了上去,據旁人評價,此人善於獲取信息,愛捕風捉影,行為不端。隋定衍看過的第二天,吳堅被貶至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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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隋定衍卸了朝服,將前朝的晦氣一掃而空,誰知還未踏入聖宸宮,甘泉宮來人求見,說是嫻妃身體不適,望皇上前去探望。
這樣的借口甘泉宮屢試不爽,隋定衍雖每回都去,卻也聽膩了,望著不遠處的聖宸宮,歎了口氣道:“朕知道了,片刻就去。”
甘泉宮如同以往,鬱鬱蔥蔥,宮人有序往來,隋定衍踏入殿內,就見嫻妃躺在床上,看到他很是驚喜:“表哥怎麼來啦。”
“聽宮人說你身體不適,怎麼回事?”
嫻妃哎呀一聲,怪罪地看向身邊雨竹:“定是這個丫頭,總是擅自做主。”之後又不好意思道:“表哥彆聽她的,我隻是晨起時稍稍有些惡心罷了,不是什麼大事,雖還有些難受,但一見到表哥,便全好了。”
隋定衍點點頭,其中幾分真假他不知道,或許是真的,但次數太多,他真的有些累了,念著她懷有身孕,儘量柔下語氣:“雖說她是一片忠心,但常年滿口胡言,怎能伺候你,若是還有下次,便充入浣衣局吧。”
嫻妃見他竟如此說,臉色一白,用眼神暗示雨竹趕緊出去,連忙轉移話題:“表哥,你快摸摸我們的孩子,他已有五月了,據太醫說,小胳膊小腿都長出來了呢,你說,我們的孩子會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講到孩子,隋定衍有了些興趣,隻是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隻隔著衣服碰了一下便收回手,笑了笑:“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歡。”
嫻妃卻低頭道:“我倒是希望是個男孩呢,齊太醫也說他可能是男孩,要不然不會這麼活潑好動。”見隋定衍神色淡淡,她又道,“若是男孩,表哥就能教他騎馬射箭,處處帶著他,一想到他跟表哥一般英勇神武,我就滿足了。”
其實說起來,隋定衍也更想要男孩多一些,畢竟他已二十八,膝下卻無皇子,朝中難免人心不穩,隻是從前皇後生子時,便一直認為自己懷的是嫡子,結果生下來是公主,便十分鬱鬱,一度傷心自責,他不想再給她人壓力,重蹈覆轍。
於是他道:“若是公主,朕也可以帶她騎馬射箭,都是朕的孩子,並無差彆。”
嫻妃撫著肚子的手停了停,眼中劃過一絲不喜,她肚子裡的一定是皇子,絕不能是公主,就算表哥嘴上說皇子公主都一樣,但怎麼可能一樣,都是哄人的罷了。隻有生下皇子,她的地位,才徹底穩固。
她心思百轉千回,想著想著忽然道:“我聽說……表哥要立純月儀為妃?”
此事隋定衍隻對皇後說過,沒想到嫻妃也知曉了,雖說早晚得知曉,但非他口中傳出,讓他有些不舒服,吐出兩字:“正是。”
嫻妃得到了確切的答案,瞳孔一縮,許久才找回自己聲音:“表哥,純月儀伺候你不過兩個月,那時隻是個小小才人,如今卻又要晉妃位,此事是不是不妥?”
原來叫他來是為這事,隋定衍抿了抿唇,不想多言此事:“六宮之權皆在皇後手中,此時由皇後處理即可,你如今懷有身孕,便安心在甘泉宮養胎,不要為此費心。”
嫻妃暗暗抓緊被子,什麼叫不要為此費心?這是她能決定的嗎,好似是她錯了,如若真的想為她好,為何偏要在她懷孕之時晉純月儀之位?
嫻妃勉力止住委屈,裝作不在意地笑笑:“表哥才不要多心,我隻是隨意問問罷了,隻是想到了從前時候,表哥也是如此待我,卻遭了許多非議,如今眼看要重蹈覆轍,我心疼表哥罷了。”
“你無須為此擔憂朕,”隋定衍安撫道,“從前是從前,朕不會讓那些事再發生,難道你不相信朕嗎?”
剛登基那年,他確實不太好過,因先帝明確說過不喜他這個兒子,訓斥他不忠不義,故即便有聖旨在手,不少官員都覺得那聖旨是他偽造的,致力於尋他錯處。
而如今,一晃已五年,早已變了天下,有幾人敢在他麵前作威作福?說他專政獨斷也好,心狠手辣也罷,總歸這個大越朝是他的,輪不到彆人說三道四,更何況是後宮之事。
“我當然相信表哥……”嫻妃麵上笑著,嘴裡卻咬牙切齒,她想聽的並不是這個答案。
她知道如果再說,表哥或許會起疑,或許會不喜,可是隻要一想到在她懷孕期間,旁人卻出儘了風頭,她就難受不已。
她肚子裡的孩子才應該是最重要的,萬眾矚目的小皇子,一個妃子算什麼?
於是她咬著唇,又道:“表哥很喜歡純月儀嗎,從前還沒有人讓表哥如此破例過,如若純月儀缺什麼,賞賜些東西不就成了,為何要打破祖製徒惹非議呢,想必純月儀也會覺得有負擔吧。”
隋定衍不是什麼都不懂,在一個妃子麵前談論另一個妃子,他都覺得如坐針氈,難不成嫻妃絲毫感覺都沒有嗎?
“柔沅,”他歎口氣,“朕說過了,此事不需你擔憂,與你完全無關,你何必要自找麻煩,自討苦吃呢?此次我就當你什麼都沒說過,下不為例。”
說著,他站起身:“朕還有事,先走一步,望你真的能知曉朕話中之意,朕過兩天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