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定衍這一覺睡得極香, 醒來時還有些今夕是何年的恍然感,好一會才回過神。
他側頭,見臻臻筆下不停, 挑了挑眉又問:“你在畫畫?”
紀挽棠看著紙上的東西, 這已經是第好幾張了,前幾張可謂是醜的驚天動地, 這一張才好一些,勉強能入目:“陛下你猜。”
“猜?”隋定衍眯眼,忽的坐起,隻穿著中衣要去搶她的畫, 紀挽棠早有防備,一閃身躲過, 狡黠道, “不行哦,陛下不能這般耍賴,猜對了才給看。”
隋定衍見她這幅淘氣模樣,驀地笑出來:“畫的是朕?”
“哎呀, ”紀挽棠跺了跺腳,“陛下你怎麼一下就猜出來了, 真沒趣!”
雖這麼說著, 她卻乖乖將畫紙奉上,入眼是用黑色細線勾勒出來的長身輪廓, 雖簡單幾筆, 卻十分具有神韻, 劍眉星目,一眼就能看出是誰。
隋定衍眼中閃過一絲驚歎:“不錯,隻是這是什麼畫派, 數筆成型,朕從未見過。”
紀挽棠湊近同他一起看,笑道:“沒有畫派,不過是嬪妾隨手勾勒罷了,可能是心中已經有了型,所以格外相像吧。”
近在咫尺的人睫羽微微顫動,不敢轉頭看他,耳朵卻紅了半圈,隋定衍心仿佛被什麼擊中,泛起漣漪。
“今日朕休沐,還要畫嗎?”
紀挽棠眼睛亮了亮,小雞啄米般點頭:“當然!”
兩人換到書房,一畫就是兩個時辰,直到天色漸晚,忽有人遲疑進門,附在紀挽棠耳邊道:“娘娘,孔小主求見。”
“這時候?”紀挽棠望了望天,哪會有人晚上來拜訪?“可是孔姐姐遇到了什麼難事?”
平秋搖搖頭,輕聲道:“奴婢問了一聲,孔小主隻說想與小主說說話,瞧著麵色並不急。”
“怎麼?”隋定衍從不遠處的黃花梨木椅上起身,皺眉問,“外麵有何急事嗎?”
紀挽棠搖搖頭,咬著唇,似乎有些糾結:“倒沒有什麼急事,就是嬪妾從前交好的孔小媛孔姐姐忽然拜訪。”
“想去見?”隋定衍麵色淡淡。
“這個時辰,嬪妾其實不太想見,”紀挽棠拉著他的衣角,輕聲嘟囔了句,“嬪妾現在隻想和陛下在一起,隻是怕拒了孔姐姐,會傷她心。”
“蘇福安在殿外守著,她若是長了眼睛,便不會看不見。”隋定衍撫了撫她柔順的發,衝平秋道,“就說你家娘娘需照顧皇上,沒空見她,讓她趕緊走。”
“是。”平秋得了令,趕緊出去了,留紀挽棠一愣,沒想到隋定衍會這麼直白,哀怨地瞪了他一眼,“陛下,您這是在給嬪妾樹敵嗎?”
隋定衍點了點她的腦袋:“什麼人該交,什麼人不該交,你該仔細給朕看看,朕知曉你心腸軟,隻是有些人不值得,懂嗎?”
“您怎麼就知道誰不值得呢?”
“朕就是知道。”他這般說道,可是不過片刻,好不容易忘卻的種種,卻又回到了腦子裡,他深深地歎口氣,無力坐了下來。
他其實,也沒有這麼明了。
“陛下……”見他突然頹喪起來,紀挽棠靠過去,不多說話,就這麼輕輕撫著他的背,似乎想拂去他所有的陰霾。
隋定衍閉著眼,想起昨日的混亂,那個無緣於世的孩子,他的心一陣痛。雖然寧氏令他厭惡,但孩子是無辜的,是他的血脈,理應順順利利長大,可卻因為他的疏忽,自大,放縱,他的孩子卻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他不能接受。
嫻妃……他從來不知,她竟是個這麼心狠手辣之人,從前的她雖有心思,但從未害過人,可如今怎麼變成了這樣,是他看錯了人,亦或是她變了。
今早散了早朝後,他便疲憊不堪,難得想要有逃脫的想法,就來了瑤華宮,隻有在瑤華宮,他才能得到一絲安寧,沒有人會向他索取,隻有歡聲笑語。
在臻臻麵前,他似乎隻是一個夫,而不是君,這裡沒有那麼多枷鎖,隻有溫馨。
隻可惜,再怎麼想逃避也隻是暫時的,他沒法一輩子都呆在瑤華宮,他注定不隻是普通的夫,隻是隨意一個外人,就會讓他意識到,他身上的責任。
一雙手將他緩緩拉下,任他像隻小獸一般趴於膝頭。
“臻臻,”隋定衍啞聲問,“朕是不是犯了個大錯,一個無法彌補的錯。”
紀挽棠搖了搖頭,即便知道他看不到,柔聲道:“是因為昨夜的事吧,陛下,這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想到,會有人如此肆無忌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隋定衍艱難道:“可若不是朕,那孩子或許還在……”
紀挽棠頓了頓,忽而從窗戶望出去:“陛下,您是否聽過,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隋定衍隨著她目光看去,小小的窗外星空閃爍。
“每個孩子都是有靈的,或許那孩子隻是覺得寧貴嬪有錯在先,不喜歡這樣的母親,才會離您而去。”
“不喜歡這樣的母親?”隋定衍喃喃,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是呀,”紀挽棠道,“誰都喜歡溫柔善良的母親,寧貴嬪懷著他,卻不為他積德,他或許生氣了,化作了天上的星星,一直看著您,什麼時候遇到喜歡的母親,再回到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