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妃娘娘到——”
“純妃娘娘吉祥。”
即便是父母長輩, 在皇權下都要行禮低頭,看著在站在最前麵那對貌合神離的中年夫妻,紀挽棠心中升起一股酸澀, 她知道, 那是原主的自然而然的身體反應。
借著原身的情緒,她展開笑顏,將嚴絮扶起:“爹娘無須多禮。”
紀值在一旁尷尬站起, 寒暄道:“挽棠在宮中可還好, 你走後,爹娘日日想念,如今終於能再見, 聖恩浩蕩啊!”
紀挽棠隻笑笑,一旁的大哥紀亭文上前一步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們還是進屋吧。”
紀亭文年長她三歲, 卻比紀值要穩重許多, 紀挽棠在宮內主要與他寫家書, 不用多說, 便熟稔起來,提步上前:“大哥說的是。”
紀值被忽視了個徹底, 落後一步才進門, 他有些不解, 更有些憤怒, 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會這麼對他, 為數不多的父女記憶中,明明她從來都滿眼孺慕,怎麼進了個宮就成這般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個低著頭的宮人,重塑麵色, 努力端起架子坐到高位,在他們幾人其樂融融時,冷不丁插了句:“挽棠啊,爹要給你句忠告,即便是一步登天,也切不可驕傲自滿,要時時謙卑,特彆是伺候皇上之時。”
弟弟紀亭武一下就皺起了眉,瞪著那個一年見不了幾次的爹,嚴絮遲疑了一番,覺得紀值說的也不算錯,便沒開口。
紀挽棠麵色從容,笑意盈盈:“爹說的是,時刻謙卑自然是我們後妃該做的。”
紀值一下就滿意了,捋了捋胡須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女兒語氣急轉:“隻不過,女兒自問對待陛下謙卑有禮,倒是爹,聽說這幾月借著女兒的名頭做了不少事吧,女兒在後宮克己複禮,您卻在前朝肆無忌憚,女兒再謙卑,又有何用呢?”
“你!”紀值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一時聯想到自己最近的狂妄之言,有些害怕,但更多的卻是被女兒揭開底布的羞恥,與不滿。
他不過是做了些無傷大雅之事罷了,從前他恪儘職守,也沒見有什麼好處,倒不如隨波逐流,做個平常官。
他怒斥:“你一個女子懂些什麼,此事是你能胡說的嗎?”
“放肆,不得對純妃娘娘無禮!”一旁的小順子一甩拂塵,經方才幾句話,知曉娘娘對紀值的態度,對他並不客氣。
紀值對自己女兒還有幾分隨意,但對宮裡的太監卻很是慎重,忙住了口,退讓道:“本官對娘娘沒有不敬之意。”
紀挽棠玩著手腕上的碧玉鐲子,似是漫不經心道:“爹,彆怪女兒沒有提醒你,你若是同從前那般守規矩,我們紀家自會好好的,若是你先出了錯,即便大哥再勤懇,女兒再守禮,紀家敗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您真當陛下是那等縱下犯上之人嗎?”
紀值顧忌著那些個宮人,沒反駁,臉色卻黑如鍋底,嚴絮在一旁看著,漸漸擰起了眉:“好了,挽棠啊,這些事你爹自有分寸,你一後宮女子,還是少過問的好,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娘記得你最愛雞絲黃瓜,早吩咐下去做了。”
“你進宮前娘教了你不少曲譜,不知這兩年可否有練習,這些都不能荒廢,除非生病,若不然每日都該練。”
嚴絮是個強勢的女子,但她卻漸失夫愛,經過多年打聽,知曉男人最愛善解人意的才女,便從小教導紀挽棠女子之道。
隻是女兒天資愚鈍,入宮前怯懦膽小,彆無所長,叫她擔憂,如今的女兒膽子雖大了,可這也太大,連父親都敢嗆聲,男人哪會喜歡不敬尊長的人,她想著,等一會得好好說說她。
紀挽棠頓了頓,原身記憶中那個嚴苛的女人身影又浮了上來,她給過原主母愛,但更多的卻是忽視與壓抑。
“我從來沒愛吃過雞絲黃瓜,一直都是你想讓我吃罷了,”她雖笑著,卻不及眼底,“更巧的是,前兩年在宮裡,我纏綿病榻,並沒有精力練琴。”
嚴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是、是嗎,娘都不知曉。”她努力平複情緒,柔下聲道:“你也不給家裡回封信……”
紀挽棠瞧了她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寫過信給你。”
“怎麼可能?”嚴絮下意識反駁,腦海深處卻浮現一封還未打開便丟失了的信,那時候大媳婦即將臨盆,自然是先緊著大人小孩,等一切都安排好時已經過去好多日,那封信也不知去了何處。
她想,若是急事,挽棠自然再會送信前來,可之後兩年都毫無音訊,她隻當女兒好好的。
可難道她不知道,從後宮送信到外邊有多難嘛,無寵的妃子半年都不能有一次機會。其實她知道,隻是府中事多,她便一次又一次將女兒的事推到後麵,眨眼便過去了兩年。
嚴絮臉色發白,她看了眼這個陌生的女兒,女兒麵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對這事並沒有放在心上,可她卻覺得自己的心猶如被螞蟻啃食,痛癢難耐。
她求救似的看向兒子,紀亭文歎了口氣,溫聲道:“後來我們也有往宮中送過信,隻可惜都被退了回來,挽棠,你彆怪娘。”
紀挽棠搖頭:“我自然不怪,過去的都過去了,還計較這些做什麼,隻是如今娘也彆管我,我在宮裡兩年,說句脫胎換骨不為過,該如何為人處世,我自己知曉。”
說罷,她卻不看嚴絮:“大哥,我們倆去後院走走吧,許久不歸家,也不知道都變成什麼樣了。”
紀亭文欣然點頭:“就算你不在家,我與小弟,還有娘的心中始終有你,你的廂房猶如從前,娘叫人看顧著……”
兩人瞬間沒了身影,紀亭武眼睛一轉,也跟著他們跑出去,前堂隻留紀值嚴絮夫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