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身為港-黑的首領，森鷗外還是有接觸過人體實驗的——不說獵犬那邊以異能改造手術為根基，他手下的得力乾將中原中也就是人體實驗的實驗體出身。
但是獵犬的實驗雖然痛苦，卻也經過目標同意、目的明確，而中原中也作為荒神的安全設施，甚至沒有留下什麼實驗相關的記憶。
亭瞳所經曆過的那種單純作為實驗材料深入研究、粗暴而對實驗體情況毫無顧忌的人體實驗當然不是沒有……但森鷗外卻沒想過，這會發生在太宰身上。
具體情況看不太出來，但是基本上身體裡每個能動的器官都經曆過切除手術，大概是被拿去做研究了。
森鷗外遲疑了一下，他現在是真的覺得太宰亭瞳需要做一個細致的全身檢查了。
這樣岌岌可危的身體情況連黑醫看著都覺得心驚膽戰，還想好好活著的話量身定製療養方案是非常有必要的——這麼破爛的身體，就算有著和太宰一樣豐沛的生命力也很難完全恢複。
昏迷的原因還是沒有查出來，但太宰亭瞳這個情況的確是什麼意外都有可能出現，森鷗外甚至懷疑他是受過什麼腦部損傷……這樣一想，昏迷反倒算不上什麼大問題了。
不過到底是有種種考慮，森鷗外最後也沒敢趁亭瞳失去意識的時候給他做身體檢查，甚至連葡萄糖和生理鹽水都沒敢掛。
倒也不是港-黑真的連兩個吊瓶都出不起，主要還是因為森鷗外真的擔心來自異世界、還經曆過人體實驗的太宰會被這種常規吊瓶弄出問題——世界上又不是沒有對葡萄糖或生理鹽水過敏的人。
線報裡亭瞳昏迷之前的反應很是平和，顯然是早有預料，所以森鷗外估計他最多隻要一天就能醒過來，應該不至於這麼點時間沒補充營養就虛了。
……要是都這麼謹慎都能出問題那他就真的沒辦法了，要知道在見到亭瞳之前，森鷗外是做夢也想不到“太宰”居然能脆成這個樣子的，今天這仔細一看也真是長見識了。
意味不明地歎了口氣，森鷗外好像就是下來看了亭瞳一眼，囑咐芥川好好守在亭瞳身邊對方一有動靜就立刻通知他，然後便帶著愛麗絲回了他的首領辦公室。
為了防止什麼意外發生以及等待太宰亭瞳的醒來，森鷗外決定今晚就不休息了，反正工作永遠不會太少，熬夜還方便關注偵探社那邊的動向。
實際上要不是奇妙的薄荷味兒實在太濃他有點承受不住，某個黑醫甚至想把太宰亭瞳直接搬到首領辦公室去。
說起來森鷗外還真的沒從亭瞳身上發現什麼香水精油一類的東西，所以這個味道到底是哪裡散發出來的——體、體香？
思路突然劈叉，正在批文件的森鷗外筆尖一頓，陷入了某些哲♂學的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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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分泌的信息素會給身體神經帶來嚴重的壓迫，亭瞳神誌昏沉中依舊能感知到身體各處傳來鈍痛，這壓迫無孔不入到似乎連發梢都在呻-吟，令人幾欲窒息。
但對亭瞳來說，卻也不過如此。
【……】黑暗的妥帖包裹讓他有一種奇妙的安定感，亭瞳在身體的折磨中安詳地閉著眼，他已經適應了自己的易感期。
實際上疼痛對亭瞳來說隻是家常便飯，易感期對他來說，唯一難以忍耐隻的是身體裡湧出的、奇異難以言明的“難受”。
隻是難受而已——但這種感知卻會讓亭瞳忍不住回憶起當初在實驗室裡，剛剛開始進行藥物實驗時的感受。
人體實驗想要得到的是精密有價值的實驗數據，而不是實驗體空洞的痛苦，所以注入身體的藥物雖然複雜又繁多，但並不是隻會帶來痛苦。
……還有酸麻、眩暈、嘔吐、心慌、焦慮等等等等，更多更複雜、也比單純的疼痛更難以忍耐的身體反應。
他的體質特殊，但一開始也不過是對藥物敏感體質，藥物在他身上往往能起到更好的作用，也更容易發生變異的過激反應。
身為珍貴的反異能力者，即使異能力尚未完全成熟、暫時無法進行異能力相關的實驗，也會有其他利用方式。
在剛進入實驗室的那段時間裡，實驗室裡幾乎所有藥物都在他身上做過實驗，與異能力相關的藥物更是反複又反複。
他器官摘除、切除的手術也是在那段時間內完成的，那些器官切片成為了和他一樣的實驗材料被研究。
而實驗人員有考慮到反異能力者存活的必要，給他留下的器官雖然殘損，但機能還勉強能維持身體的生存。
亭瞳有的時候會產生某種奇怪的錯覺，似乎自己不過是一個空心的稻草人，風闖入他空空如也的胸腔，吹落一根根稻草，而那空洞的回音就是他的心跳。
他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手術開始的比較早，起碼那個時候的他身體還算不錯，各種藥物對他也能起到點作用，所以手術過程和術後恢複都算不上痛苦——起碼對於其他實驗來說，是這樣的。
而後來，少年的身體被大量的藥物實驗摧毀，藥物在他身上幾乎完全失去了效果，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身體會與藥物產生排異，嚴重的後遺症和排異反應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傷，更甚會奪去他的生命。
比如說，他的左手就是在與藥物的排異中毀掉的。
舒緩劑植入並成功之後，亭瞳就沒有再承受過任何藥物實驗和身體手術——實驗室當然會認識到這一點——他的身體無法再去承受那種折磨，這已經是這個脆弱的實驗體的極限了。
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對於實驗室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事，身體上的實驗隻是細枝末節錦上添花，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亭瞳的異能力終於完全成熟、他們可以開始最核心的異能力實驗了。
被剝奪了繪畫的能力、摧毀了身體機能之後，亭瞳進入了實驗室的最深層。
……他曾以為那就是地獄。
不過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乏善可陳的過往或許隻會在這種時候被翻出來回想一下，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尋覓著歸途的少年畫師。
後來他成為了港-黑的首領，成為了整個日本陰影的無冕之王、站在異能力界頂端的幾個人之一，不再有人能在他身上施加任何形式的疼痛。
他也適應了反複無常的疼痛，適應了永遠酸痛的手腕，適應了不見天日的首領辦公室。
港-黑大樓70層，頂層的首領辦公室那麼奢華，卻像是成為了他自己給自己劃下的囚籠，直到最後墜落那刻，亭瞳才終於得以與夕陽久彆重逢。
殘陽似血，而身體裡流出來的液體同樣溫熱，他妄想著能如願以償，而妄想果然隻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