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拍吧。”
言商堵在門口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也不讓開,氣氛空前奇怪。還是淡著神色的江鳶一開口,直達主題,順便將尷尬和莫名僵持的氣氛打破。
“啊,”言商:“嗯。”
看起來叛逆又凶狠的攝影師,傻愣著“啊”了一聲,又點了點頭,拿起掛在胸前的攝影機走進拍攝場地,末了認為自己姑且還是應該挽救一下的,他扭過頭。
對上江鳶一淡漠的,帶有詢問含義的淺棕色眼睛。
言商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
“……跟我來。”
然後乾脆放棄自我掙紮,擺爛的走出房間,帶著江鳶一到達拍攝的房間。
一進入拍攝場地,小團子就發出“哇”的驚歎聲音:好多草,好多花花啊!還有蝴蝶!好像來到了一片叢林裡,四處都是柔軟嫩綠的草,還有粉色的,藍色的,紫色的花朵。
小短腿“噠噠噠”的跑過去,翹著小屁股去嗅綻放在草叢裡的紫色花花。
咦,
花花沒味道?
軟軟幼圓的眼睛充滿疑惑,小手小心翼翼的觸碰花花嬌嫩的花瓣,因為這是言叔叔工作的地方,如果小朋友不愛護花花,叔叔以後工作就不方便啦。
她輕輕地碰了碰,發現不是花花的觸感……有點像是塑料。
軟軟幼圓的大眼睛一亮:原來是塑料花花呀!
小團子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連忙告訴媽媽:“媽媽,不要害怕哦,這是假的花花。我們拍照的時候不會把花花弄壞了。”
雖然不是真的花花有點可惜,
因為這樣就不能聞到香味啦。
但是想到後麵的拍攝,軟軟便露出甜甜的笑容,小梨渦點綴在臉頰邊。
“這樣我們拍完以後,叔叔就不會重新整理花花,不用麻煩叔叔啦。”
言商愣住了。
扭頭看著小團子天真爛漫的笑臉,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是那種澄澈水靈的清靈感。天真無邪的說著讓大人都震撼的話。
最初隻感覺小團子長得可愛,
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懂事,害怕麻煩彆人,為一個見過僅僅兩次的陌生叔叔如此考慮。
這不是小天使是什麼?
更讓言商驚訝的是,江鳶一對待女兒的態度。平時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江影後,竟然走過去蹲在女兒的麵前與她平視,摸了摸軟軟蓬鬆的發頂。
“謝謝軟軟提醒,”
“媽媽現在知道了。”
江鳶一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光芒,麵對女兒的時候溫柔的不可思議。
明明還沒有換拍攝的衣服,還沒有叫江鳶一和軟軟擺出唯美的造型,但女兒仰起頭對著媽媽微笑,幼圓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笑意和天真積攢成星星點點的光芒,與梨渦相得映彰。
媽媽溫柔注視,隱隱透出寵溺。
這,比刻意要求她們去做什麼更加自然唯美,母女倆的親昵自然而然散發出來。
言商攝影師的本能讓他舉起胸前的攝像機,‘哢擦’“哢擦”拍攝出幾張,他心裡悶悶不樂的感受忽然消失了。
江鳶一無論讀書時代還是現在,依然閃閃發光,
無論如何都是他心中皎潔的月亮。
十幾年前沒能主動摘取,十幾年後再遇見就是機遇。一點點小誤會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
拍攝正在進行時,江彆正被傭人領著走進江宅。
一進客廳,江彆就看見沙發上坐著的兩人:一位端莊和善,披著披肩坐在一旁;一位嚴肅刻板,腿上攤著一張報紙。
茶幾上還放著熱騰騰的茶,嫋嫋的白煙從杯子裡升起,給客廳裡帶來淡淡的茶香。
是上好的龍井茶。
江彆出現後,兩位老人都抬起頭來,目光裡有著嚴厲。
就連一向和善的嶽母都是如此。
江彆一看,大致能夠猜到嶽父嶽母也知道了江鳶一和他離婚的事情了。
他有點頭疼。
江彆:“爸,媽,端午安康。”
江河冷哼一聲,“端午早就過去了,你的祝福未免來的太晚了點。”
他將放在手邊的茶端起,用描繪著花紋的杯蓋撥了撥浮在表麵的茶葉,淺淺的抿了一口。再度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更加嚴肅了幾分。
鷹隼似的眸子劃過江彆,曾經他就對這個女婿不太滿意,雖然眾人都覺得江彆長相好,家世好,在娛樂圈這樣的大染缸裡依然潔身自好,隻認真拍戲,但是江彆和阿鳶的脾氣性子一模一樣。
同樣驕傲,自尊心強,倔強,冷淡。
如果這兩人對彼此有什麼誤會,那麼他們將因為驕傲的性格不願對對方提起,一方獨自承受,一方被蒙在鼓裡,然後走向離婚。
江河不太相信江彆會出軌,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的女兒難過了,不開心了,哭了!在她被全網黑的那麼慘的時候,在寶貝孫女被罵是私生女的時候,江彆還在專專心心拍戲!
這不是有沒有出軌的問題。
這是他對丈夫這個身份的失職!
江河眼鋒銳利,問:“最近你在做什麼?”
江彆聞言便回答:“拍戲,趕進度。”
因為白瑩瑩不會拍戲,不提前演練,導致劇組不得不花費更多的時間重新拍攝,本來上個月就能拍好,不得不延長到現在。
如果女主的戲份能認真專研,能有上進心一點,10天前江鳶一被黑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他也能第一時間知曉。
江彆抿住唇,幽深狹長的眸子裡充斥著懊惱。
“哦?”江河“砰”地一聲將茶盞砸在了桌子上:“那你知道你的妻子被全網黑,被說老公是金主、被說金主是大肚便便的老男人,阿鳶因為想要資源所以爬床的嗎?!還有我的寶貝孫女,被人說成私生子的時候,你卻關了手機,在節目組安安心心的拍戲。”
“——是這樣嗎?!”
江河的每一聲質問都透出父親對這個女婿的透頂失望,眸子被怒意染得深沉,平時的江河嚴肅古板,但此刻他站在父親的角度上,宛若一座大山,壓得江彆幾乎透不過氣來。
江彆聽聞江河的話,腦袋裡出現轟鳴。
瞳孔緊縮。
之前他的確以為壓一壓就可以,換一換導演就可以解決這些事情,甚至還讓助理關注這件事,有風吹草動就來告訴他——但是助理沒有說。
他很少碰手機,專注點都在拍戲上,助理沒有提便以為無事發生了。
原來、原來她在這個丈夫不在身邊的時候,獨自承受了這麼多。
而他之前竟然還生氣江鳶一不接電話,短信不回,隨意提出離婚是在發脾氣……
或許是因為被嶽父的話點醒,之前所有不理解,覺得疑惑的地方都霍然開朗起來:江鳶一是會隨便提出離婚的人嗎?是會隨便將離婚兩個字掛在嘴邊的人嗎?
不是。
她的話不多,也不會發脾氣,就算不開心也冷冷淡淡的。
她不會刻意說明,也不會任性鬨,安安靜靜的……他怎麼會以為江鳶一是在鬨脾氣?!
江彆瞳孔緊縮,垂落在褲側的手不自覺的捏緊。
後悔,氣憤,愧疚充斥在胸腔裡,壓得江彆喘不過氣來。
“最後一個問題。”
江河的聲音讓陷入沉思的年輕男人抽回思緒,他抬起頭,老人探究的、嚴厲的目光越發銳利逼人,好像他有一絲一毫的隱瞞都逃不過這雙眼睛。
“阿鳶在參加貓咪親子綜藝之前,給你郵寄了離婚協議書。”
“那份協議書呢?”
-“你隻需要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就可以了。”
嶽父的話和江鳶一冷漠的聲音一同響起。
江彆驟然捏緊了拳頭:他根本沒有拿到協議書!甚至到現在都沒有拿到!江鳶一和嶽父都提起了協議書,可是他根本在此期間都沒有看見。
如果早發現,麵對江鳶一的電話拉黑,不會信息就會聯係到她的堅決——
-“那就問問你的助理。”
-“你不是喜歡讓他處理你所有事情麼。”
江彆滿腔的憤怒在此刻偃旗息鼓,一股不知何處來的慌張席卷全身,讓他感覺如至冰窖裡。
助理?
助理!
一聲幽幽的歎息在彆墅裡響起,白芷知道江河為女兒鳴不平,加上她也心疼阿鳶所以沒有出聲。但看著江彆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下變得茫然。
她差不多能夠猜到事情的真相。
江河可能沒有發現過,但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知道的:江彆是高阿鳶一屆的學長,她去給阿鳶開家長會回來的時候偶爾會遇見江彆在人群裡路過,她驕傲又清冷的女兒,目光總是時不時的飄過去看。
後來阿鳶要進娛樂圈,讓觀念老舊的江河大發雷霆。
江河不明白為什麼,但白芷知道的,那個時候的江彆在娛樂圈嶄露頭角,剛拿了新人獎。
後來阿鳶果然進入娛樂圈,專挑民國、古裝劇等,跨越兩年和江彆搭戲。
然後結婚生子。
阿鳶的喜歡藏得深而隱秘,連她的父親都沒有察覺到,但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確實實實在在的看了這麼多年,所以更加明白阿鳶決定放棄江彆的時候,有多麼堅決。
白芷忍不住,給自己、給女兒要一個答案。
“江彆,”白芷說:“你愛我女兒嗎。”
江彆整個人都愣住:愛嗎?這是從未探知過的問題。當時覺得江鳶一性格冷淡,不會大吵大鬨歇斯底裡,脾氣也和他差不多。是個可以過一輩子的人。
他還未來得及回答,樓上忽然傳出“汪汪汪”的叫聲,還有錯雜的腳步聲。
“等等!”
“怎麼忽然就跑了。”
“旺財,回來!”
客廳裡的幾個人抬起頭來,隻見一隻黃橙橙的小狗四腳刨地,像是一隻發*射的黃色火*箭一般飛射而出。森白的牙齒凶惡的咧著,眼睛更是凶神惡煞。
旺財是江河和白芷起的名字,
雖然小狗狗長得凶巴巴的,但是和小狗相處幾個小時下來,彆墅裡的人都發現小狗隻是外表看起來凶巴巴還不耐煩,但是要手手給手手,還讓摸頭頭的。
可是這隻貼上“乖巧”標簽的小狗,卻狂奔到江彆的麵前齜牙咧嘴對著江彆“汪汪汪”輸出,還用前爪子刨地,尾巴也耷拉下來,擺出隨時攻擊的架勢。
江彆頎長的身形控製不住的往後倒退一步,額頭冒出點點汗珠,可惜他退後一步,狗狗就凶巴巴的往前前進一步,寸步不讓。
“汪汪汪!”
“汪汪!”
江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隻狗在罵人。
白芷知道江彆怕狗,平時和親家母逛街的時候聽她說起過,被這麼一打岔客廳裡嚴肅的氣氛消失不見,再加上有狗狗和傭人在,不方便再聊阿鳶的事情。
她說:“你回去想想吧。”
旺財好像讀懂了白芷的意思,非常靈性的對著江彆一陣追攆。
江彆被旺財追趕攆到彆墅外,等人走出彆墅後還囂張的“汪汪汪汪汪”幾聲,嘚瑟和囂張的模樣活像在說:彆讓我再看見你!
讓你欺負我女主人!
頗為狗仗人勢。
江彆:“……”
*
江彆深吸一口,記掛著江河與白芷說的事情,心裡沉甸甸的。他顧不上吠叫的小狗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拿出手機找到林誌的聯係方式。
-“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問你助理吧。”
江鳶一語氣有些嘲諷,最初江彆以為江鳶一隻是在嘲諷他,但今日聽了江河的話以後發現事情可能不像表麵一樣簡單。
他平時懶得搭理人際關係,都丟給助理。
助理跟了他有10年,一直帶在身邊,所以他給予了相當的信任。
江彆盯著手機幾秒,撥打過去,那邊的人很快接起。
-“江哥?您的事情解決了嗎?”
-“不是我說,憑著江哥你的魅力,還不是去去就能把影後哄好。”
-“影後在外是影後,但在你江哥的麵前……”
江彆還沒說話,林誌已經獨自說開了,一麵誇著江彆魅力很大隨便哄哄就能把江鳶一哄好。溜須拍馬的同時,細節裡展現出江鳶一的些許不屑一顧。
舉著手機的男人,唇瓣緊緊抿起。
之前一直認為助理說的話沒什麼問題,被江河點醒以後才發現助理才是最大的問題:一個小小的助理,竟然也能對他的妻子露出不屑一顧來。
是因為他的態度,影響到彆人了嗎。
小小的助理竟然稱呼她為“影後”而不是江姐,影後兩個字從他的嘴巴裡說出來,竟然如此諷刺。
江河不自覺的捏緊手機,修長的手因為用力出現青白色調。
“我有兩個問題問你。”
林誌的身邊坐著白瑩瑩,他手裡還捏著白瑩瑩送的奶茶,一麵給江彆拍馬屁,一邊搞怪的對白瑩瑩做口型:是江哥的電話,放心,他很快就回來。
白瑩瑩點了點,不過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江影後是誰啊。
為什麼要哄她?
難道是江彆的家人嗎?
白瑩瑩決定過一會再問,沒想到剛才還跟她嬉皮笑臉做口型的助理,臉色忽然變得煞白起來。
因為在電話的那頭,
江彆問的兩個問題是。
“江鳶一讓你交給我的離婚協議書在哪裡。”
“我做了什麼,讓你可以用嘲諷的語氣喊我的妻子影後。”
江哥生氣了。
林誌無比確定的想到:他“我……我……”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無法說出自己跟著江哥十年,感覺江哥對影後的感情也就那樣,冷冷淡淡的。
還有就是離婚協議一開始他是真的忘記了,後來想起的時候影後被全網黑,孩子還被跟著黑,江哥還被影後拉黑了,這會兒才說出自己忘記了,豈不是會被罵死。
他跟著江哥混了這麼多年,江哥也信任他,其實他還是覺得江哥不會對他怎麼也的。
林誌想著便說:“離婚協議的事情我是真的忘記了……後麵看江哥拍戲那麼認真,所以就放著沒說,後來、後來我看影後的問題已經被洗白了,江哥又準備回去哄影後……所以、所以我就想離婚協議沒必要簽字,所以就沒有提了……”
他說的半真半假,對於江彆的另一個問題支支吾吾。
但其實他是真的覺得江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開除他的,最多受點批評就完了。
沒想到的是——
江彆在電話裡深吸一口氣,極力的壓抑怒意,他說:“林誌,你不用跟著我了。馬上收拾東西離開劇組。我會讓公司換個人。”
林誌急得立即坐起來,急忙喊道:“江哥!彆啊,我給江姐打電話道歉好嗎?協議書我藏起來其實也不想你們離婚啊,江哥!”
他跟在江彆身邊,江彆的名氣有多大,身為他的助理就有多吃香。
走哪兒都被人供著討好著,連工作人員都主動給他搞好關係,彆的人還在點頭哈腰,他已經趾高氣昂的要求工作人員如何如何了。
這個待遇,放眼看去還有哪個明星助理能夠有?而且他甚至比二線三線明星的待遇還好了。
如今把他調走,沒有這個待遇不說,以後還會被之前拉踩的人嗤笑。
林誌想想就崩潰了。
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白瑩瑩,震驚的神色。
什麼情況,離婚?
他們說的江姐是誰啊?!原來江哥結婚了!!
林誌說:“江哥……”
江彆承受著今天得到的巨大信息,頭疼欲裂,已經不想和助理再多說什麼:“離開,或者我回來趕你走。”
“自己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