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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軟不懂大人的擔憂,吃過飯散了步以後,早早的爬上床蓋好小被幾準備睡覺了。
可能是午睡隻睡了一會兒的關係,軟軟沒有多久就睡著。
熟悉的感覺悄悄襲來。
小床搖啊搖,軟軟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眼前已經不是她的家而是一個破敗的瓦房。窗外電閃雷鳴,雨傾盆而下,從瓦磚的縫隙裡蜿蜒落下來。
屋子裡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塑料盆,塑料盆的中間有一個娃娃的塑料膜。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塑料盆裡,像是音樂會。
軟軟好奇的左看右看,忽然聽見女人罵人,尖細的聲音高高的拔起,刺的人耳膜很不舒服。
“跟你說了……接水……”
“你就是個掃把星……”
“……不接水……今晚彆想睡覺!”
軟軟似乎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她不懂為什麼阿姨要這麼凶。外婆、媽媽、外公從來沒有用這樣的聲音說話的。
隱約間,軟軟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這是一個矮矮胖胖的阿姨,她的頭發燙出誇張的大波浪,看不清五官隻能看見她黑乎乎的剪影。手指指著角落的一處,罵罵咧咧。
多虧了阿姨的手指,軟軟才能順著手指的方向,看見角落裡還有一個人。
那個人縮在角落,身形清瘦,過大的衣服套在他的身上像是在竹竿上套了一件衣服,瘦的可以兜住風。他沉默地低垂著腦袋,剪影裡能夠看見他過長的劉海垂落下來。
擋住眉眼。
麵對阿姨的罵罵咧咧,他什麼也不說,從角落裡慢慢地站起身,端起地上的水盆。
阿姨並沒有因此而高興,
反而罵得更加厲害,這一回軟軟聽得清清楚楚。
“你這個背時娃娃,就是因為你屋頂才會漏水,下雨下得屋子裡到處都是水!今晚上你彆想睡覺了,就給我再這裡接水!”
“你要是弄出動靜,把弟弟吵醒了,你等著被我揍!”
阿姨氣衝衝的說完,走進房間裡。
整個屋子裡隻剩下哥哥一個人站著,孤零零的被黑暗掩藏住。
軟軟不明白,明明哥哥有乖乖的聽話,什麼都沒有說,為什麼阿姨還是更生氣了。
而且……
下雨天就是會下雨呀,阿姨為什麼不找人把屋頂修一修?這樣屋子裡就不會漏水了,而且哥哥也不用端著盆子接水,弟弟也不會被吵醒了呀。
軟軟困惑的撓了撓小腦袋,
眼前的場景倏然變得模糊不清,等再度恢複清明的時候,眼前已經換了一副場景。
現在是白天,大家都在一個荒野的草地裡玩耍,這一次不再是黑漆漆的剪影,軟軟可以看見小朋友們的模樣。
小夥伴們白白胖胖的,穿著色澤鮮豔的衣服,湊在一塊兒摘花。這些花軟軟認識,正是她白天采來給哥哥染指甲的鳳仙花。
哥哥呢?
軟軟轉著小腦袋,四處尋找哥哥,終於在破敗的牆角看見熟悉的身影。她眼前一亮,但又出現了擔憂:難怪她總覺得哥哥的身形很是熟悉,現在才知道——這就是翡萃哥哥呀!
眼前的哥哥大概隻有3歲多,身上套著一件陳舊到泛黃的白色T恤。
哥哥很瘦,手腕上都是觸目驚心的疤痕,從揚起的袖角露出來,臉色蒼白,隻有眼瞳黑得驚人。
易碎感讓人心疼。
他小小的身影縮在角落,目光盯著摘花的小朋友,儘管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是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羨慕。在哥哥的目光下,摘了花花的小朋友們蹦蹦跳跳的路過。
“翡萃!你也想要鳳仙花嗎?”
翡萃抬起頭,眼裡有著淡淡的渴望。
小男孩從鳳仙花的花堆裡,拿出一朵緋紅的鳳仙花,笑嘻嘻的遞給翡萃。
軟軟看見這一幕鬆了一口氣:這樣哥哥也有鳳仙花啦。
可是,為什麼小男孩的笑容怪怪的?
好像不是真心要給哥哥的?
小男孩說:“想要嗎?”
翡萃抬著頭,像是雕塑一般盯著他,小男孩臉上戲謔的笑容收起來,沒趣的撇了撇嘴:“以前還知道伸出手乞討,現在越玩越沒意思了。”
他將鳳仙花當做小手,在翡萃精致的臉上抽了抽。
小男孩惡劣的笑起來:“我媽媽說過了,你就是我們家的一條狗,心情好了才會賞給你點東西吃。心情不好的時候,你就是出氣筒!還想要我的鳳仙花?”
“下輩子吧!!”
小男孩不明白出氣筒的含義,但爸爸媽媽都是這麼說的。
爸爸媽媽說過他是家裡的少爺,翡萃是不值錢的下人,他可以隨便怎麼欺負翡萃。
父母造成的觀念在他的腦袋裡逐漸成型,所以他也開始欺負起翡萃。
翡萃早已經習慣小男孩的態度,對於他用花花打臉的舉動沒有絲毫的反應,小男孩自己先覺得沒意思,把花砸到他身上,撇了撇嘴角。
“真沒意思。”
“回去我就跟我爸爸媽媽說,你欺負我,讓他們揍你!”
說完低頭看了眼丟在地上的鳳仙花,惡劣的用腳尖將鳳仙花來回□□,跟好朋友手拉手的走了。
翡萃等人走了,懨懨的眼睛裡也沒有情緒,垂著眼看著地上與泥土糅在一起的臟兮兮的鳳仙花。
最後也沒有彎下腰去撿起來。
軟軟心裡忽然變得很難受,很難受。
眼前閃過哥哥在醫院裡說的話。
-“我很喜歡。”
-“謝謝妹妹。”
軟軟鼻頭一酸,眼前變得模糊起來。破敗的牆角和翡萃哥哥都變得渙散開來,軟軟的意識也越來越強,然後“嗖”地一下坐起來。
“哥哥!”
軟軟睜開眼,眼前的場景又變了,這裡有蘑菇形狀的台燈,可愛的布公仔絨毛玩具……打扮得像是小公主的臥室。
咦,她已經從夢境裡出來啦。
軟軟茫然的左顧右盼,果然沒有看見哥哥的身形。
“軟寶,做噩夢了嗎?”
軟軟聽見媽媽的聲音,急忙的轉過頭,媽媽正輕手輕腳的將門關上,手裡還拿著每晚都會給她準備的neinei,眼睛微微睜大。
“怎麼哭了?”江鳶一快步走過去,將軟軟抱在懷裡,手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背:“做噩夢了嗎?彆怕。要不要跟媽媽說說?”
軟軟在媽媽的懷裡胡亂的點頭,嗅著媽媽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軟軟難過的情緒也被媽媽安撫地平靜了一點,但是想到夢裡的場景還是鼻頭一酸。
帶著哭腔給媽媽說夢裡的場景。
“媽媽,哥哥不是翡叔叔的孩子嗎?”
“為什麼哥哥會在壞阿姨,壞男孩的家裡呀。”
“而且夢裡的哥哥好像跟我差不多大……”
軟軟抽抽噎噎,第一次希望自己做的夢是假的。
這樣哥哥就沒有受過這些苦了。
江鳶一撫摸著女兒的小腦袋,聽軟軟帶著哭腔說話,她心疼得厲害。
但眼前卻劃過翡萃異於正常人的死氣沉沉,懨懨的眼睛沒有光,藏在袖口的手腕處總是不斷的有傷痕,但翡涼又總是很忙幾乎沒有時間陪伴孩子,所以很有可能是翡萃自己做的。
是什麼讓一個五歲大的孩子自己弄傷自己?
除了小時候的經曆,再也沒有彆的理由了。
而且白天在醫院的時候,他對鳳仙花的態度翡萃不一樣,足以說明夢裡發生的可能是真實的。
江鳶一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軟軟,隻能順著軟軟發:“因為翡萃哥哥是翡叔叔的養子。”
難道夢裡的壞阿姨,壞男孩是哥哥真正的家人?
為什麼家人會如此對待哥哥?
軟軟不解:“可是真正的家人,為什麼會打哥哥,不給哥哥好好地吃飯?”
江鳶一語塞。
不被喜歡的理由有很多種,但是孩子卻是無辜的犧牲品。江鳶一生在江家,除了性格冷淡以外不曾有過太過於調皮的舉動,加上媽媽的性格使然,從未有過動手打人的情況。
紅臉的次數都幾乎沒有。
江鳶一不是很明白,腦袋裡的疑問也越來越多。
為什麼qiuas的ceo和翡涼有關係,還對翡萃非常關注,但外麵傳言的卻隻是翡涼的養子。
愛屋及烏?
江鳶一揉了揉頭,總覺得那位ceo想傳達的信息並不僅僅如此。
“媽媽,”軟軟的小手揪著媽媽衣襟,明媚的眼睛紅紅的:“我記得夢裡的場景,我記得那個壞男孩的模樣,我可以找謝叔叔報警嗎。”
軟軟這孩子……
是真的很喜歡翡萃哥哥啊。
江鳶一為女兒的善良動容,但現實的問題也不能忽視:“媽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們上次已經讓警察叔叔白跑一次了,這一次我們查清楚再找謝叔叔好不好?”
麻煩第一次,還勉強能解釋一二。
第二次再麻煩謝添白跑一趟,怎麼也說不過去了。
好在軟軟是明事理的小盆友,聽媽媽這樣說,點了點頭。
“軟軟喝了neinei再睡一會,”江鳶一將牛奶遞過去:“說不定還可以夢到哥哥的事情,這樣我們找起來也方便一點,對不對?”
軟軟點了點頭:“嗯!”
小團子認認真真的抱著奶瓶喝了起來,喝完了以後掀開被子下床洗乾淨。
然後告訴媽媽要睡覺啦。
很認真,很認真的想要再夢見一些哥哥的事情呢。
江鳶一寵溺的摸了摸女兒的頭,將小台燈換上小夜燈,輕手輕腳的走出軟軟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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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軟軟無精打采的下樓吃飯,外公外婆發現軟軟的不對勁。
白芷:“軟軟怎麼了?”
江河:“生病了嗎?”
軟軟傷腦筋的搖頭:“不是,後半夜軟軟沒有成功做夢,沒有找到他們。”
寶貝在說什麼啊?
外公外婆狐疑的轉向江鳶一,看見女兒將手指壓在唇上,示意他們不要問,免得軟軟傷心。外公外婆壓下狐疑吃早飯。
江鳶一給軟軟倒上牛奶:“彆急,一會兒我們要出門。到時候我們可以找一找路邊有沒有壞阿姨。”
軟軟這才打起精神:“嗯!”
等到軟軟吃了早餐,將盤子、杯子拿進廚房去洗的時候,江鳶一才將軟軟做的夢和翡萃的事情告訴外公外婆。
白芷:“難怪你讓我們不要問。”
江河:“這孩子也太慘了,才五歲就得了厭食症,養父也忙著工作沒辦法時常陪伴在身邊。”
客廳裡安靜了一會。
白芷自從當上外婆以後,就見不得小孩受折磨,不自覺的就帶入軟寶了。
她提議:“要不,把翡萃接來我們家住一段時間?我們家裡24小時都有人,可以時常的陪著他。”
江鳶一遲疑:“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這算是徹底摻和進彆人的家事了。
這是逾越,違背了江鳶一的處世原則。
她實在有點糾結。
“那我問問翡萃和他養父的意思。”
白芷點了頭,恰好軟軟拿著洗乾淨的盤子、杯子出來了,一群大人怕勾起軟寶的傷心連忙終止了話題。
江鳶一給小團子招了招手,“軟寶,經紀人阿姨給媽媽和軟軟找了一份親子拍攝的工作。”
因為是大品牌的拍攝,競選出來的第一名甚至可以上國際的時尚雜誌,整整三期。
江鳶一自從錄製完綜藝,已經很久沒接任務,習慣了寶貝軟軟在身邊她有點舍不得進劇組。經紀人能夠體諒她,也沒急著給她接劇本、接工作。
但國際大牌的拍攝,還能上雜誌,又是親子類型。
經紀人便打電話通知了她。
江鳶一對可以和女兒一起工作非常期待,但還得過問軟軟的意見。
軟軟想了想:“媽媽,會有很多小朋友嗎?”
“有,”江鳶一點了點頭:“因為這個活動非常的棒,需要通過競爭才能成為前三名,所以人很多很多。”
江鳶一還以為軟軟擔心不能拍攝的問題,沒想到軟軟聽了她的話以後,幼圓的眼睛晶晶亮。
軟軟:“那我就可以找夢裡的壞男孩了!”
江鳶一愣了愣,失笑。
“嗯。”
母女倆收拾了一番,開車前往甄選現場。
等停好車進入會場的時候,裡麵已經塞滿了人,每個人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愛的小朋友竟然也畫上了裝。遮蓋了小朋友原本的可愛軟萌。
“媽媽,好多人。”
“嗯。”
江鳶一攥著女兒的手,將她牽到角落邊坐下:“要喝水嗎?”
軟軟搖了搖頭,認認真真的搜索著大廳裡的家長和小朋友。夢裡的壞小孩矮矮胖胖的,性格特彆張揚;夢裡的壞阿姨也矮矮胖胖的。
如果兩個人一起出現的話,軟軟一定可以認出她們!
可是軟軟將客廳裡的人都搜索了一遍,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形。
軟軟泄氣的回過頭問媽媽:“媽媽,所有的選手都在這裡了嗎?”
江鳶一知道軟軟在想什麼:“或許後麵還有遲到的,我們等一等。”
“嗯!”
軟軟和媽媽等呀等呀,大廳裡的人越來越少,不斷有人被叫了名字喊去小房間裡。但每一個出來的人都一臉失望。
客廳裡的阿姨和小朋友也惴惴不安起來。
“怎麼還沒到我們。”
“好像沒有一個被留下?”
“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
“媽媽,我有點想上廁所……”
後麵的聲音很小聲,很小聲,不安的拉著媽媽的衣服扯了扯。
濃妝豔抹的女人一把扯開她的手,惡狠狠的說:“著急什麼?出門的時候不是讓你把自己打整好嗎?”
女孩怯懦的低下頭,不敢直視媽媽,周圍看過去的目光好像要將她背脊戳彎似的。
她不敢告訴媽媽自己緊張,一緊張就感覺想上廁所。
媽媽不會聽的。
軟軟眨巴眨巴眼睛,從小椅子上滑下去“噠噠噠”地走到姐姐的旁邊,拉住姐姐的手:“阿姨,我帶姐姐去上廁所好不好呀。”
那阿姨正生氣呢,聽見軟軟的小軟音後愣了一下,
轉頭便看見一個長得像是芭比娃娃的女孩子。
她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鬼,“行吧。”
軟軟點了點頭:“姐姐,我帶你去!”
剛才在找壞人的時候,軟軟有注意到廁所的標識。
軟軟拉著姐姐的手一起走。
靜靜被柔軟的小手牽著,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不怕生。
或許是妹妹長得很可愛,或許是妹妹的小手很軟,或許是妹妹讓她感覺在孤立無援又不知所措的時候解救了她,靜靜有點喜歡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