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蘊與林黛玉明明就在眼前,卻是從骨子裡透出高高在上的冷漠。
婦人笑容有些勉強,伸出的手不知道往哪裡放。
“弟妹確實不太舒服,不如改日再邀請你們過來姐妹敘話。今天是孩子滿月,好歹賞臉喝杯酒。”
“賞臉,誰的臉?”
林黛玉直言直語,讓林蘊躲在扇子後麵笑出聲。
那婦人神情徹底僵住。
正在此時後麵傳來動靜,眾人轉身,竟是探春在丫頭引領下進來。
她們瞧見探春,探春也瞧見她們,立時笑道。
“劉夫人說雲妹妹身子不好,我便命人回去取了上好的人參燕窩,可耽誤了?”
原來同樣的場景早上演過一回,偏這位劉夫人不死心,還要再試。
林黛玉冷言譏諷。
“怪道呢,原是劉家規矩如此。可憐我們姐妹沒見過世麵,做錯了也不知。”
劉夫人再不敢說話,老老實實將她們帶到史湘雲房間。
進了屋子,她們才知道劉家人為何要藏著掖著。
史湘雲倚在榻上,氣色尚可卻精神萎靡,懷中抱著小小一團,若不說是孩子更像個包裹,貓崽大小。
昔日姐妹如此重逢,史湘雲眼中瞬間發亮,又即刻黯淡。
“你們怎麼過來?不該叫你們瞧見我這副模樣,翠縷快扶我起來梳洗,翠縷!”
接連叫了兩三聲,翠縷才提著水桶姍姍來遲,見到林蘊等人怔住。
“姑娘們何時來的?快請坐,我這就沏茶。”
慌慌張張請眾人坐下,從牆角搬出爐子,竟在屋裡燒水。
三人臉色越發難看,身後服侍的丫頭們也神色異常。劉夫人被盯得不安,忙搶翠縷手上東西。
“不是說了這活有下麵人做,你快去招呼姑娘們。”
翠縷見到自家人,可算能直起幾分腰杆,奪回炭火捏著嗓子回話。
“大夫人說笑,這屋裡隻我一個下人,我不乾活難道等夫人小姐做?幾位姑娘金尊玉貴,外麵的下人伺候不慣,還是我來吧。”
劉夫人還要再說,青梅上前皮笑肉不笑。
“我們姑娘想和雲姑娘敘話,還請夫人移步,這裡自有我們伺候,不必憂心。”
話音落下,另有兩個丫頭去燒水煮茶,林蘊三人去史湘雲榻邊坐下,自有章法。
“劉夫人請吧。”
幾個丫頭不容置疑將劉夫人請出去,她隻能在門口招呼。
“宴會馬上要開,姑娘們稍後吃酒。”
屋內無一人回應,又有丫頭守在門口,劉夫人一步三回頭離開。
眼前再沒旁人,史湘雲撲在林黛玉懷裡淚水漣漣。
“我以為再見不著你們,從前宴會都是咱們吟詩作對,何曾被關在這見不得人的地方?”
翠縷擦著眼淚,噗通跪在地上。
“幸好姑娘們來了,不然我們姑娘和姐兒都活不下去。天殺的劉家自打史家被抄就沒有好臉色,有老太太時不時賞賜他們還不敢撕破臉,如今老太太沒了,又見姑娘生了個姐兒,全不把我們當人看。”
從前憨傻的丫頭仿佛換個人,眼中透著怨氣和恨意。
“聽聞姑娘與林府衛府有關係,逼著姑娘去攀親,姑娘不願,他們就冷嘲熱諷,還叫小妾衝撞姑娘早產。林姑娘,林姑娘,他們想要給劉家大爺的兒子買官,千萬不能答應!”
翠縷拉著林蘊,言辭懇求幾乎哭出來。
林蘊暗道聲果然,將她拉起來。
“你家姑娘生了兒子叫我聲姨母,說不得照料一二,劉家與我什麼關係?你想的遠了。”
她隨口說話,卻見翠縷泣不成聲。
“大夫說姑娘年紀太小,憂思成疾又早產,怕是,怕是不能有兒子了。”
“沒有就沒有,憑他們家也配叫我生兒子?”
史湘雲冷笑,抱緊懷中繈褓。
“我們幾個姐妹誰不比小子強,難道偏要生兒子才算?我隻要這個女兒。早看清他們嘴臉,既然你們都過來,便算老天幫我,今兒定要和離!”
探春大驚,忙攔。
“他再不好,給你個劉家身份,若和離你就要回史家,難道流放出去?便是你不怕,孩子怎麼辦?”
“可若不和離,難道叫孩子生長在這種地方,瞧著她父親寵妾滅妻?將來長大了,不知賣給誰家。”
史湘雲從不是個傻子,她懂為官做宰也懂人情世故,那些能護著她的人不在,而今輪到她護著彆人。
相比從前裝癡賣憨,林蘊更喜歡她現在。
“你要和離容易,不流放也容易,隻是我要請你先幫個忙。”
眾人視線看來,林蘊搖著扇子但笑不語。
劉家後院,說是滿月宴其實隻有一桌,擺滿美味珍饈,要宴請的人卻不在。
“叫你將她們領到這裡,怎麼帶到裡屋?叫她們看見那喪門星的樣子,還怎麼給振哥兒說好話?快去將她們帶來!”
一個男人怒火衝衝,劉夫人無奈又委屈。
“她們都是官家姑娘太太,丫頭都帶著十來個,我怎麼敢得罪?不過瞧著她們挺在乎那喪門星,不如叫她求情,定比咱們說話好用。嫁進來就是劉家的人,生不出兒子還不是要指著振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