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點的眼神放在了被蘇夢枕收起的手帕上。
他長這麼大從來沒聞到過這種味道的血,很淡，有一點點苦澀，不難聞。
雖然很多時候都是係統掛機,陸點覺得自己吸過的血也不少了，還從來沒有聞到過這種味道的血。
還好他已經喝飽了,如果是饑餓狀態聞到這樣的血味,陸點不能保證自己可以一直保持理智。
蘇夢枕看著已經折好的手帕，想到陸點的身份，對此並不覺得奇怪,他招呼茶花過來，讓他拿來一隻小小的酒杯,指腹輕按在紅袖刀上,劃出細細的傷口,滴在了酒杯裡。
“夠嗎？”蘇夢枕說。
陸點接過杯子嗅了一口，很慢地湊上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杯子裡的血。
這種感覺很奇特，有點像燒仙草,夏天喝應該很解暑吧。
不對,他沒有體溫,不需要解暑。
茶花給蘇夢枕清理傷口，傷口不大,對習武之人而言算不得什麼，但是吸血鬼很善良，而且樂於助人，陸點就有點想幫他舔舔。
花滿樓好像猜到了他的想法,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葉昭雲。”
陸點立刻退縮。
他和蘇夢枕還是陌生人,社恐生出想法容易，想要行動起來真的太難了。
以前他做什麼事情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建設。現在花滿樓好像不太高興，他更沒有勇氣湊上前，和陌生人親密接觸了。
花滿樓溫和地說“蘇公子的血怎麼了？”
陸點道“很好聞。”
蘇夢枕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好聞？”
他很清楚自己的病。
一般人如果病成他這樣，可能活不過一天，而他卻活了許多年。
就算有幾種病互相克製，他能活到現在，也是一個奇跡。
雖然他的病不會傳給彆人，但是總歸有幾分病氣和晦氣的。
蘇夢枕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說他的血好聞，而且他看起來很想喝自己血的樣子。
莫非鬼怪更喜歡這種陰暗的氣息？蘇夢枕有些好笑地想。
他和關七是老對手了，見識過關七那樣厲害的武功，蘇夢枕深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其他人都說葉昭雲是鬼，蘇夢枕也親眼見過了他的能力，依然存有幾分懷疑。
花滿樓道“打擾了蘇公子許久，葉昭雲已經恢複，我們也該離開了。”
葉昭雲狀態不對勁，再放任他和蘇夢枕聊下去，他可能會主動暴露自己的弱點。
花滿樓突然想起來，剛和葉昭雲相識的時候，葉昭雲就是這樣做的，認識沒幾天就主動告訴了他真相，隻不過那時候葉昭雲還知道借著“病情”遮掩一下，現在就完全沒有顧忌了。
葉昭雲的氣質可怖，其實是個很坦然、沒什麼小心思的人。
花滿樓在心中歎氣。
仔細想來，葉昭雲真的不會說謊，全靠他的氣勢襯托。
蘇夢枕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有繼續套話，而是說道“今日使幾位無辜受累實在抱歉，也要多謝葉公子出手相幫，這份情，蘇夢枕認下了。”
花滿樓感覺到了陸點的手在顫抖，知道他仍舊很不舒服，便替他寒暄，結束對話後，和陸點一起回到了馬車裡。
等桌上傳來輕輕的聲響，花滿樓才想到，他的手上一直拿著那隻盛著蘇夢枕血的杯子。
花滿樓說“你這樣，讓我很擔心。”
陸點沉默。
發泄過後，他的憤怒情緒雖然還在，但是好了很多，已經有耐心跟花滿樓解釋了。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般人類的性格裡，如果有“瘋狂”特征的話，那就是瘋子吧？
係統的“瘋狂”跟普通的瘋子很不一樣，就是情緒會無緣無故地出現，理智還是正常的。
如果他不是吸血鬼，“瘋狂”特質也不會這麼明顯。
“老板！”王小石看到他們回到了馬車裡，從外麵探頭，“要趕路了嗎？”
陸點說“你不是想白天趕路嗎？先休息吧。”
王小石竟然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知道老板心情不好，就算老板心情好的時候，自己說起來時，他的回答也是淡淡的，王小石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上。
王小石看了眼重新拜訪在棺材旁邊的被褥。
車廂很大，但是擺上老板的那些東西後就沒多少位置了，他隻能睡在棺材那邊。
“您和花公子不休息嗎？”
陸點搖頭，對花滿樓說“你困了就去睡吧。”
花滿樓問道“你呢？”
陸點說“我去外麵走走。”
花滿樓有些放心不下他，但還是尊重了陸點的想法，“我剛睡醒沒多久，也不算很困，想車廂裡坐一會兒，等天亮再睡吧。”
陸點點頭。
他出去後，發現花滿樓沒有跟上來，繞開蘇夢枕他們，朝著叢林裡走去，然後跑了幾圈，發泄了一下心中的怒氣，順便刷了“輕功”技能。
兩個多小時後，他的憤怒情緒終於完全消退，隻剩下了“緊張”、“尷尬”之類的黃色情緒。
陸點有些奇怪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尷尬”，把意識放在這個情緒上麵，發現是因為和蘇夢枕的社交產生的。
他和蘇夢枕的社交很尷尬嗎？
陸點回想了一下自己乾了什麼，吸血鬼的大腦正常運轉，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發現確實挺尷尬的。
他為什麼會跑過去和蘇夢枕要血喝？
為什麼像小學生一樣坐在花滿樓的身邊，還抓著他的手不放？
為什麼連著酒杯帶血一起拿回來了，還當著蘇夢枕和那麼多人的麵伸舌頭舔了一下酒杯裡的血。
如果不是花滿樓攔著，他可能真的做好心理建設，去舔蘇夢枕的手腕給他治傷了。不隻是尷尬，他的體丨液可以治療傷口也會暴露出來。
難怪花滿樓這麼放心不下他。
花滿樓真的太靠譜了，有這樣的朋友在身邊，能安心很多。
陸點溜達著回到了馬車裡，掀開車簾進去，就看到花滿樓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他聽到了外麵的聲音，迷蒙睜開眼睛，“葉昭雲，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陸點說。
花滿樓微笑望著他的方向。
陸點說“困了就去睡吧。”
花滿樓道“我還好，並不算很困，隻是有些無聊，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陸點想到他的眼睛，心裡很不是滋味。
“餓了嗎？我做點吃的吧。”
花滿樓笑著說“會不會吵到小石？”
陸點看了一眼睡在棺材那邊的王小石，他幾乎被棺材完全擋住了，看不到他的存在。
“應該不會吧？”陸點遲疑著說。
他來到鍋爐旁邊，檢查了一下爐灶和冰箱，確定沒有損壞，從冰箱裡拿出食材，開始做飯。
陸點做了一份田園沙拉，放在了花滿樓麵前，“這個做起來簡單，聲音小一些，你試試喜不喜歡。”
花滿樓摸著碗，拿起旁邊的勺子吃了一口，“味道很好。”
陸點坐在他旁邊，拿出血漿果來也開始吃。
花滿樓聽到他吮吸吞咽的聲音，動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東西。
“今天我很生氣，現在已經沒事了。”陸點說。
花滿樓拿著木頭勺子“我能感覺得到，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你很擔心我被憤怒衝暈了頭腦大開殺戒，我也確實這樣想過，隻是我還能控製得住自己。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一直在幫我。”
花滿樓眉眼彎彎，“我們是朋友。”
陸點說“其實我經常會變成這樣。”
花滿樓說“我知道。”
陸點回想了一下另外幾次“瘋狂”的時候，沒覺得有在花滿樓麵前發瘋過，不禁有些疑惑地反問“你知道？”
“你時常身體發顫，其實就是在克製自己吧？”花滿樓的聲音很溫柔，就像緩緩的流水一樣。陸點覺得，哪怕自己此時處於憤怒狀態，也可以被他安撫。
可是他並不是在克製自己啊！
他隻是在人群中緊張害怕而已！
吸血鬼的氣質太過可怕，他們竟然沒有覺得自己社恐，而是直接把他腦補成發瘋了嗎？
花滿樓說“你的身份特殊，不好跟他人提起，我是知道的。你可以試著相信我，不舒服的時候告訴我，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也會儘力讓你舒服一些，不會在你沒有耐心的時候說不合時宜的話。”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陸點說，“我沒有難受，一般人生氣的時候是什麼感覺，我就是什麼感覺，不需要你照顧。我隻怕自己會遷怒你。”
花滿樓道“你沒有必要擔心這個，因為我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
陸點說“那你想讓我說什麼呢？”
花滿樓道“你今日討要蘇公子的血，也是因為心情煩躁嗎？”
陸點說“不是。”
他就是有點饞而已。
花滿樓道“如今知道你需要吸血為生的人不算多，沒有必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免得給自己帶來麻煩。你若是克製不住自己又想吸血，可以來找我。”
陸點明白了花滿樓委婉的說法。
他真的從頭到尾都在擔心自己，看到他和蘇夢枕要血，也是害怕自己的弱點暴露。
陸點很感激，這種善意得到加倍回饋的感覺很好。
他和花滿樓做朋友付出的東西不算多，就是給他買了一個遊戲機，做了幾次飯而已。
相反，花滿樓給了自己住的地方，還幫他照顧血漿果樹，給他鮮血，幫他維持生命，還介紹自己的哥哥給他們認識，花五童幫他買《蝙蝠公子》。
花滿樓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陸點想想都覺得自己占了他很大便宜，心裡有點過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