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朝臣們當場跪下,沒有人敢去勸諫暴怒中的帝王,他們知道李嫵大膽妄為,卻從沒預料到,她竟會打掉胎兒!
那可是皇嗣!流著它嘉朝天子血脈的皇子!
她真的是一個女人嗎?她真的是一個母親嗎?她怎能如此殘忍!
仿佛某種下限被打碎,怎麼會有如此瘋狂的女人!
身體裡的血液陡然冷卻,經曆之前的暴怒,隋宴驍終於冷靜下來,再看李嫵時,眼底的恨意怎麼也遮掩不住,夾雜著一絲恐懼。
“不會的。”
“朕是天子,懷上皇嗣是她的榮幸。”
隋宴驍死死攥緊雙手,豔麗灼目的女人已經變成一條美人蛇,他喉結滾動,嗓音低啞:“李嫵,朕知道你聽得見,不準打胎!朕不準!”
“否則,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朕也一定將你捉回去,朕要誅你九族!不,十族!”
他並沒看到賀清雪驚異的目光,因為離得近,她聽見了隋宴驍全部低喃,心神已經被巨大的不甘攝住,為什麼?
就算再無知她也知道,李嫵在另一個國家,她早就不是隋宴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現在的他根本不能將李嫵怎樣,再狠絕的威脅也對李嫵毫無作用。
為什麼他還能這麼自信?
旋即,她眨了眨眼,因為他是皇帝啊。
華夏的一切再如何,到現在都沒有影子,隋宴驍依舊能高枕無憂的端坐皇位,他還是那個大權獨攬的帝王,他有什麼可怕的?
賀清雪抿緊嘴唇,菟絲花又如何,隻要能攀附上這顆參天大樹,她願意付出一切。
“陛下。”
她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輕柔主動地握住隋宴驍的手,一臉嬌弱道:“在臣妾心裡,您才是整個嘉朝的神。”
她明白,一國之母的地位,尊貴無雙的權勢,一切都是他賜予自己的。
那什麼華夏再繁榮,再開放,李嫵回去也隻是一個普通人,做籠中雀有什麼不好,她會永擁有這樣讓人貪戀的權利嗎?
李嫵皺眉,聽到了隋宴驍的話,無論何時,隻要她想,係統會忠實的將嘉朝一舉一動彙報給她。
滅十族。
叫她想起華夏曆史上那位開創先河的皇帝——永樂大帝,靖難之役後,因為名不正言不順,他逼迫當時的大儒方孝孺寫登基詔書,對方寧死不屈,乃至惹怒帝王,在那之前,人類曆史上隻有滅九族,帝王開創了先河,不僅滅了方孝孺九族,還在屠殺的目錄上加上了他的朋友、學生1。
他會做什麼?
李嫵隱隱猜到一些,可她不會讓他實現的,不止如此,她還要讓隋宴驍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他不是最看重名聲,麵子嗎?
李嫵偏要他身敗名裂,一個全天下最自負的男人,被她一腳踹掉,打掉孩子,在全天下人眼皮底下。
李嫵忽然十分期待,期待看他無能狂怒的表演!
平坦的肚皮像是被什麼催動一樣,胎動?才兩個月不到的胎兒會胎動嗎?
李嫵挑眉。
係統立即解釋:“才不是!”
“肯定是世界意識!雖然宿主已經回到華夏,可是因為這兩個孩子,和嘉朝還有一絲聯係,它想靠著孩子籠絡你,把你召回去!”
李嫵覺得彭校長有句話說的好,化用一下:“回去乾什麼,繼續被它剝削嗎?”
“我更傾向於,它開始害怕了。”
“如果我猜的沒錯,它已經用儘手段,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是它最後的救命稻草。”
“小嫵。”彭莉斟酌著,終於試探著開口:“你真的下定決心了?”
李嫵溫婉一笑:“當然。”
“我早就是個成年人,能為自己做下的決定負責。”
她看出彭莉欲言又止,忽地說道:“彭老師,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京市有什麼比較好的醫院嗎?打胎之前我想先去檢查身體,確定日期。”
彭莉連連點頭,對她慎重的考慮十分認同:“當然知道,小嫵你這個決定很好,你知道嗎?建國前,華夏每年因為流產而死的孕婦就有幾萬人,直到現在,也有不少人因此死去,她們中大部分是因為惡劣的流胎環境,不乾淨的器具,以及手術前的身體檢查,正好下午有時間,我親自帶你去。”
她說著沒有一絲羞赧,和人命比起來,所謂的羞赧又算得了什麼呢。
李嫵看得出她真的很擔心自己,就算在路上,也在一路科普,甚至引申到了生產上:“解放前華夏婦女死亡,大部分原因是生產。”
“因為某些原因,她們會找接生婆,那些人懂什麼藥理,憑借的不過是積累幾十年的經驗,生鏽的剪子,不乾淨的墊子,還有臟亂的環境,百分之四十的產婦會因為產褥熱死亡,連新生兒,也會在出生後,因為感染四六九疾病死去……”
“產褥熱?”
柳眉愣了一瞬,其實一開始,她並不是爹娘唯一的女兒,在她上麵還有一個姐姐,嫁人後突然死掉了,她聽見那些人惋惜:“妙娘就是命不好啊,嫁了人,孩子也生了,竟然因為一點點發熱,就那麼去了。”
“可憐她留下的孩子,聽說人一去,張家大郎就娶了續弦,後頭進門的那位,脾氣可不好呢。”
還有阿娘:“劉產婆已經算是好的了,每年都有不少娘子倒在這一關,可是,我家妙娘她一向身體康健,怎麼就……去了……是妙娘無福……”
一條人命,在他們嘴裡,就這麼輕飄飄的沒了。
柳眉抓緊繡棚,原來這就是真相,產褥熱,她心跳怦怦加速,要去找阿娘,要告訴她們,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她才不是無福之人!
溫柔的江南小鎮,忽然多出一道急迫身影,男人投以鄙夷目光,那是什麼?柳眉不知道,她第一次拋棄儀態,像一陣風一樣跑回家。
麥田村。
農忙間隙,村口的大柳樹下綠蔭濃鬱,平日裡,早就響起村人閒談聲,現在,一片死寂,隻有聒噪的蟬鳴,磨著人心。
無論生產亦或是沒有生產的婦人儘皆驚駭地看著天上。
猛地傳來一聲驚呼:“原來竟是如此!”
老嫗捂住臉慟哭起來,她這個年紀,早就生不了孩子,可是她有孩子,她的孩子便是因為難產死去,血崩!
母子俱亡。
女兒死後連個葬身的地方都沒有,她至今不知道女兒扔在何處。
那位母親嚎啕大哭:“如果我當初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百草隻覺得一陣腳底發涼,酷熱的夏天,卻叫她如墜冰窟。眼前一直蒙著的紗布忽然扯開,她見過三四個懷孕婦人,可活下來的,通常隻有她們的孩子。
那些產婦呢?她們都死了。
她們鄉下人生產,莫說剪刀,直接找來產婆,黑黢黢的刀刃剖開肚皮,她忽然很慶幸,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大膽妖孽,胡言亂語!”
某些大臣已經捂住臉:“這等婦人實在大膽,那等汙穢的事,怎可拿到明麵,不過是生產,我朝女子溫順嫻熟,有什麼可怕的!”
“女人的天職便是成為一個母親,生孩子有何可懼怕,為了一個孩子,就算丟掉半條命又如何?”
“是啊,生孩子不是女人的事嗎?不會生孩子的女人,娶來乾嘛!?”
也有那冠冕堂皇的:“不是我強逼,是我家裡妻子,非要給我生孩子,實在是無法拒絕。”
說話那人紅光滿麵,撚著胡子,似乎在等著什麼。
果然有人出聲:“我觀鄭兄氣色極好,可是家中出了什麼喜事?”
“某不才,家中妻子生產不久,又懷上了。”
他說的不久,就在這一個月內。
男人們欽羨驚訝的目光讓他不免又是一陣得意,反正刀子不會落在自己身上,隻要一顆廉價的劣質的精子,十個月之後,自然有孩子呱呱墜地。
他們統一認為,生產是婦人的事,生孩子就是她們活著的最大意義!
“嘔~”
她被惡心得快要吐了,彭莉握著她:“身體不舒服,又惡心了?”
李嫵眯著眼,應了一聲:“忽然覺得懷孕真難受,幸好我馬上就要打掉了。”
她狀似天真道:“為什麼隻有女人能懷孕,要是男人也能懷孕就好了。”
彭莉眉梢微揚點了點她的鼻尖:“想什麼呢,起碼以我們現在的的科技,男人懷孕是做不到的,不過以後,就說不定了。”
李嫵跟著點頭:“是啊,以後怎樣就說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