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餞(1 / 2)

禦輦很快便到了瑞慶宮門口。

蕭翀先下了輦, 伸手拉了餘晚晴下來,方才走了幾步便見著阮皇後領著人急匆匆的上前行禮。

約莫是林貴妃病重的緣故, 阮皇後一身裝扮亦是素淡非常,神色間亦有幾分憔悴憂慮。見著蕭翀過來, 阮皇後忙不迭的上來行禮。

蕭翀虛扶了一把,問道:“貴妃如何了。”

阮皇後方才起身,聞言眼眶立時便紅著,紅唇微動,聲音隱隱發顫, 彆有幾分楚楚:“回陛下的話。太醫已是看過, 貴妃她怕是不好了,如今還能強撐著, 不過是胸中尚有一口氣,想著要見陛下最後一麵.......”

說罷,不由掉下淚來。

蕭翀神色微動, 到底沒說什麼, 輕一拂袖,抬步往裡走去。

餘晚晴緊跟著蕭翀,眼角餘光卻是悄悄的往阮皇後臉上瞥去。

隻見阮皇後一麵緩步往裡走, 一麵抬手拭淚, 神色悲痛, 仿佛前些日子為著宮權也為了立威而發落嗬斥林貴妃的人不是她一般。

餘晚晴不由暗暗咋舌:雖然參加古代宮鬥考試的人是她,但是阮皇後明顯比她更適應環境啊——簡直就是傳說中令人高山仰止的宮鬥高手。

就在餘晚晴胡思亂想之間,幾人已是入了內殿, 隱約可以嗅見那若隱若現的藥香味。

林貴妃到底是貴妃之尊,早前又掌宮務,雖說這些日子隱有失寵之兆,但瑞慶宮中的一應擺設皆是精致華美,奢貴無比。此時正是午後,淡金色的陽光自半開的窗扇照入殿中,在地上描出細致的窗欞紋樣,也映得滿殿浮塵如金沙一般上下起伏,金色的長河就那樣橫在半空中,潺潺流過,默然無聲。

蕭翀抬步走了過去,宮女連忙行禮,又抬手掀開床前帳子,細聲稟道:“娘娘,陛下到了。”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陛下來看您了。”

林貴妃躺在帳後,奄奄一息。

她的麵容依舊似三月桃花般的明豔,隻是她此時臉色慘白,神情憔悴,往日裡嫣紅的唇瓣也失了血色。此時的她,看上去便如那被夜雨打落,被溪水洗淨後的桃花花瓣,到底失了顏色,即刻便要頹敗凋零。

像是聽到了宮女的聲音,林貴妃羽睫微微顫了顫,慢慢的睜開眼睛。她本已病重垂危,此時見著蕭翀,一雙眸子卻是跟著發亮,依舊明眸若流光。隻聽她輕輕喚了一聲:“陛下......”

蕭翀抬起手,隔著被子輕輕的按在她的手臂上,溫聲道:“朕在。”

餘晚晴和阮皇後則是退開幾步,好叫麵前這兩人能夠把話說完。

林貴妃唇角微動,像是想要微笑,最後卻隻露出一個未儘的笑容,語聲微不可聞:“我本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能夠打動陛下,能夠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蕭翀靜靜的看著她,沒有應聲,隻是耐心得等著她把話說完。

“可惜,我馬上就要死了。”林貴妃睜大眼睛,眸中滿含淚水,一字一句,“哪怕陛下此時看著我,可我知道:陛下的眼裡心裡始終沒有我的位置,郎心如鐵,從未動過一絲半毫.......”

蕭翀忽然不知該說什麼。

他很清楚:這麼多年下來,在他有意無意的縱容之下,林貴妃為了爭權爭寵都做過些什麼,遠的不提,便是去歲被刺死的呂才人就是死在瑞慶宮裡,死在林貴妃的手段下.......

隻是,與此同時,他亦是明白是他的冷漠與縱容才會令林貴妃不知不覺間走上了那條路。

此時此刻,看著一向明豔照人、神采飛揚的林貴妃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滿含淚水,似怨似嗔的說著“郎心如鐵”時,蕭翀忽又生出些微的惻隱來,低聲道:“這些年,朕也有不好的地方。”

林貴妃不由閉上眼睛,淚珠從盈滿淚水的眼中簌簌落下,打濕了枕麵。隻聽她低而緩的說道:“有陛下此言,臣妾縱死也能甘心了。”

她語聲淒淒,聲氣微弱,顯是已至彌留之時,滿殿皆寂,像是不敢打攪這最後一刻。

蕭翀按在她被上的手掌不由也動了動。

卻見林貴妃忽而又睜開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麼,喉中發出喑啞的聲響,咬牙道:“陛下,陛下,是有人害了臣妾,求陛下為臣妾做主.......”

餘晚晴悄悄往阮皇後處掃了一眼,阮皇後依舊是垂首拭淚,隻是那捏著帕子的手指跟著緊了緊。

蕭翀仍舊沒有應聲,他垂目看著榻上的林貴妃,按在她被上的手掌略用了些力氣,似是安撫又仿佛是希望她就此打住。

卻見林貴妃蒼白的雪頰上浮出病態的紅暈,她眸中神色渙散,那從喉中牙間擠出的聲音卻是無比淒厲的,如同泣血:

“是皇後,是皇後她害了臣妾!”

林貴妃這最後一聲似是用儘了全部的力氣,竟是比先前所有話語更加的有力且清晰,滿殿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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