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陸予從來不懷疑傅雲朝這人深沉的心思,所以此刻聽到這句‘阿予喜歡哪個我?照片上的,還是在你身邊的?’的話時,陸予根本沒上當。
他想騙他承認自己喜歡他。
陸予目光冷靜地望著男人,用自己的表情告訴對方已經看穿了你的小把戲。但傅雲朝即便看明白了也絲毫沒有心虛的模樣,隻是勾了勾唇,意味不明地笑著。
他甚至不動聲色地按住了陸予的手,用柔軟的指腹貼著陸予的指骨,那枚顯眼的紅寶石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光,顯得漂亮極了。
“阿予回答不了嗎?”
下一刻陸予問他:“那你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以前的我?”
傅雲朝愣了一下。
根本沒想到陸予會用同樣的問題反問他。但等到反應過來便不免覺得好笑。微涼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捏了捏青年那脆弱得好像一折就能折斷的手腕,他抬了抬眼眸,漫不經心道:“阿予,我根本不知道以前的你是什麼樣子的。我們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相處過。”
連最簡單的相處都做不到,何來的喜歡?
陸予收回手:“我也一樣。”
他認識的傅雲朝就是此刻的傅雲朝,看上去要比以前惡劣甚至壞很多。但是無所謂,認識的這個傅雲朝,相處得也是這個傅雲朝。
所以,以最現實的角度看,傅雲朝的問題中有一個選項是不存在可能的。
陸予沒再和傅雲朝多扯著這個問題說什麼,他垂眸繼續看成嶸留下來的照片。令人意外的是這些照片裡竟然還有傅雲朝的單人照。看樣子好像是一個什麼聚會結束,傅雲朝和明顯是老師模樣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夜間的燈光打在他身上,終於讓他冷淡的表情有了幾分軟化。
成嶸從廚房出來,一邊甩著手一邊往陸予和傅雲朝的身邊走,走到兩人身後俯身看了眼,目光劃過其中一張一夥人端著酒杯高高舉起碰杯的合照,腦海中仿佛有光閃過,隨即猛地一拍大腿,“對了,陸予我給你看張特彆的照片,我保證全天下隻有我有這獨家照片。”
衝陸予不還好意地擠了擠眼睛,成嶸趕緊將相冊翻到了最後一頁,並在一張非常普通並平平無奇的照片下麵抽出了另外的照片,將這張照片交給陸予時,成嶸一臉壞意:“這照片可是我悄悄留下來的,我都沒敢讓雲朝知道。你看看。”
當初是沒敢讓傅雲朝知道。
但現在傅雲朝就坐在一旁。
不過成嶸覺得不礙事,畢竟旁邊還有個陸予可以抵擋傅雲朝。
照片被攤開放置於陸予的掌心,陸予垂眸看去,照片的背景是一家燒烤店,各處的布置看上去非常眼熟,周圍還有不少路過的路人,看著都是年輕的模樣,像大學生。
‘大學生’三個字從陸予的腦海中竄出來,立刻就讓他想到了照片拍攝的地點,正是上次他和傅雲朝一起去過的燒烤店,位於傅雲朝的大學一旁。
照片內傅雲朝辦趴在桌麵上,他微微斂著眼眸,手臂遮擋了半張臉,但依稀可以看到他脖子處和臉上泛著的淺淺潮紅。他的身後是正在拚酒的年輕人們。
“怎麼樣,喝醉酒的傅雲朝,不多見吧?”成嶸嘿嘿笑了一聲,又衝陸予神秘兮兮道,“我還有視頻,我倆加個微信,等會兒我悄悄發給你,保證讓你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傅雲朝。”
陸予心中一動。
他先前兩次想要灌醉傅雲朝看看傅雲朝喝醉了以後的模樣,但計劃都失效了。不止如此,傅雲朝沒喝醉,他倒是先醉了一晚上。那一夜的記憶早就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步回到他的腦海中,但陸予一向不動聲色,全當沒回憶起來。
他看著成嶸,朝他說了聲謝謝。
完全無視了一旁似笑非笑的傅雲朝。
成嶸拍拍自己的胸口,笑眯眯的:“千萬彆客氣。”
也無視了傅雲朝。
大半個小時之後,身為幼崽的崽崽已經困得腦袋像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陸予和傅雲朝不便再多有打擾,便開車離開了。傅雲朝將陸予送到清河小區,還是和以前一樣目光落在青年修長的背影上,見他的身影徹底被黑暗掩蓋,他才轉身離開。
陸予洗漱過後便靠在了床上。
成嶸說到做到,在陸予踏上回家路途的那一刻便已經非常迅速的將傅雲朝醉酒的視頻發送到了陸予的微信賬號上。彼時陸予就坐在傅雲朝的副駕駛座椅上,他不動聲色地用目光瞥過那個視頻,又順口接了傅雲朝的幾句話。
現在,終於可以看看傅雲朝喝醉酒的模樣了。
鏡頭晃動間率先傳來的是成嶸大大咧咧的笑聲:“什麼什麼?傅雲朝喝醉了?嘶——我一定把我們傅男神喝醉酒耍酒瘋的樣子拍下來,改明兒就放到學校的論壇上,讓他們這群小迷妹迷弟們知道全天下的男人喝醉酒都是一個樣子,讓他們心中雲朝的高大形象破滅!”
然後鏡頭就懟到了傅雲朝的臉上。
錄像比照片更容易讓人看清。傅雲朝的意識還未完全消散,他半眯著眼睛艱難地撐起身體,一隻手朝著鏡頭而來,一閃而過時還能看到對方修長的五指,隨即手掌帶來的陰影便輕易將鏡頭覆蓋住,屬於青年低沉帶著酒意的嗓音清晰傳到了陸予的耳中:“你在乾什麼?”
那聲音聽著比酒還勾人。
但成嶸隻是嘿嘿笑了兩聲:“把你的醜樣子記錄下來,以後給你老婆看!”
傅雲朝眯著眼睛望著麵前已經不太真切的人,暈暈乎乎的感覺席卷全身,渾身的酸軟令他的反應逐漸變得無比遲鈍,好似很久以後才聽到‘老婆’兩個字,於是薄唇一抿,扔下三個字:“神經病。”
他不再和成嶸說話,隻是安靜地趴著。
視頻到這裡戛然而止,陸予心想接下來應該就是成嶸拍攝的那張照片了。
他盯著視頻裡那個麵容還稍顯稚嫩,五官倒是生動不少的青年看了看,退出視頻後找到傅雲朝的微信號,發了一個句號過去。不到一分鐘立馬就收到了回信,傅雲朝在返程途中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心思卻門兒清。
他反問道:視頻看完了?
陸予回了一個嗯。
於是傅雲朝又問:給我也看看?
陸予將視頻發過去,依舊是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傅雲朝便有了消息,很顯然他還沒有看完一整段視頻,但是他對陸予道:成嶸說把我的醜樣子記錄下來以後給我老婆看。
陸予:?
傅雲朝:阿予你看到了。
傅雲朝:你是我老婆嗎?
陸予麵無表情,按掉了手機。
黑暗中,他側身躺在床上。今夜他的房間沒有將窗前的窗簾拉上,玻璃窗前印出了屬於城市夜晚的輝煌,即便到了深夜也還有路燈敞亮和偶爾仗著夜晚道路寬敞飛馳過的汽車。陸予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即便不用看他也猜得到必定有一片潮紅湧起。
陸予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想起了今天在拳擊館發生的一幕。傅雲朝按著他的後腰將他往身上貼,按著他的後頸肆意親吻,每一幀畫麵都像是緩慢回放,讓陸予在短短時間內的看得愈發清晰。
他好像還聽到了男人的喘息。
比他喝醉酒的嗓音更好聽。
不動聲色地往被子裡埋了埋腦袋,陸予果斷閉上眼睛,不再多想。
想多了就更睡不著了。
…
陸霄應酬完回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他沒有繼續住在陸家老宅。陸家老宅對於他來說隻有一段不好的記憶,他隻需要站在那裡,便能輕易回憶起他曾經對陸予做過的一切。但事實上他又不想離開老宅,真正的陸予死了,而老宅裡有陸予生活過的唯一痕跡。
後來陸霄特地去了陸予的房間。
那個狹窄的房間在許久無人居住以後變得格外冷清,甚至陰冷。陸霄站在門口都會感覺到一陣陣的涼風吹到身上,可明明房間裡也沒開窗,根本不可能進來風。他像是費了很長的時間終於鼓起勇氣朝著房間裡走去。
這裡的床,書桌,還有一些混亂的東西。
沒有一樣是真正屬於陸予的。
陸予死掉的那一刻就已經把他所有的所屬品都帶走了。
隻有他留下的恨意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