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顆糖(1 / 2)

狐狸販糖 百裡笑容 17736 字 8個月前

森森匆匆離開教室。

她腦子亂糟糟的, 心也慌,控製不住地開始手抖。陸辰昱好像跟她說了話, 她沒法靜下心來聽, 恍恍惚惚跑進衛生間, 坐在馬桶上摸出手機給森茉麗打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接, 依然是繁忙嘈雜的後廚,利刃剁在砧板上, 砰砰作響。森茉麗進了雜物間, 語氣關切:“怎麼這個點打過來了?”

“媽。”森森喊,鼻子酸酸的,“你在忙嗎?”

森茉麗沒回答, 有人進雜物間拿東西, 不知說了什麼,她回答:“我閨女。”接著打電話, “你是不是在學校出了什麼事?”

“沒有。”森森吸了吸鼻子, 聲音悶悶的, “就是……考試,我聽同學說,我們的月考好像是十四校聯考。”

“那挺好, 考完一排名, 你就知道自己在市裡是什麼水平了。”森茉麗頓了一下, 疑惑, “你緊張?”

“有一點。”森森說, “一中和三中跟我們同時考呢。”

“你平時要是下了苦功學習,考試的時候就不會緊張。”森茉麗責備她,“考試在什麼時候啊?你現在就開始緊張,這說明什麼,說明你的心思沒有全部放在學習上!”

她厲聲訓斥,森森諾諾聽著,直到刺耳的鈴聲傳來,森茉麗說:“……要是學習退步,你就彆想周末了,給我上補習班去!趕緊回去上課!”

“……我知道了。”森森說,“媽媽再見。”

結結實實聽了一頓訓,她心裡反而安定了些。回到教室,她看見陸辰昱坐到最後一排去了,正趴桌上睡覺。下午是曆史課,趙照悄咪咪帶著手機坐到陸辰昱身邊,還在微信上跟韓霖傑發語音消息,興奮又得意地說:“老韓,我跟陸哥占了你的座位。”

森森坐下,林芊蔚轉過來,眨巴著眼睛問:“你剛怎麼了?”

眾目睽睽之下直接被陸辰昱抱住,太刺激了吧。

“沒事……”森森的臉色還沒恢複,顯得比平時白了好幾個色,“就是有點低血糖。”

“你沒吃飯啊?”林芊蔚很詫異。

“嗯……”森森壓低聲音,“減肥。”

她暈暈乎乎的,還出現心慌手抖的症狀,確實像低血糖。林芊蔚心想我晚上還吃宵夜呢,她這麼瘦居然減肥,心裡很不是滋味。

沒一會兒,老師來上課了,一臉沉痛地開始講晚清曆史。

趙照一點都不想聽,發現陸辰昱動了下,半張側臉從胳膊裡漏出來,眯縫著眼睛打量老師的板書。老師問:“第一次鴉片戰爭的時間是什麼時候?”

趙照抱著手機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陸哥,老韓喊我玩遊戲,來一局嗎?”

森森跟著幾個稀稀拉拉的聲音回答老師的問題,後麵的人突然出聲,被打斷了一下。

陸辰昱投來冷淡的視線:“閉嘴。”

趙照很受傷,默默做了個把嘴巴拉鏈拉上的動作。

-

上完課,森森不想去食堂吃飯,把林芊蔚送的奶茶泡了帶回宿舍。她跟老師請了假,晚上待在宿舍做題。蘇綺夏隻上了一節晚自習就回來了,邊看視頻邊學舞蹈動作,動靜很大,連隔壁都能聽清。

高雨欣回來看到她,肺都要氣炸,偏偏蘇綺夏還不自覺,來回在她們麵前蹦躂。高雨欣拿東西的時候跟她撞了一下,大喊:“你踩到我腳了!”

“你自己撞上來的,怪我?”蘇綺夏反駁。

“要不是你在這裡妨礙彆人,我會跟你撞上?”高雨欣冷著臉說,“宿舍是公共區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每天在這裡吵吵鬨鬨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宿舍不是我一個人的,但彆人對我沒意見啊。”蘇綺夏翻了個白眼。

“信不信我去找宿管委反映?”高雨欣瞪她。

“你去啊,有本事就去。”蘇綺夏一點都無所謂,語氣涼涼,“今天跟吃了炸藥桶似的,以為我會怕?是不是因為你們家薑華生死不明,你有火沒處撒,就找我出氣呢?”

高雨欣雙目幾欲噴火,冷冷地說:“憑你也配提他的名字?你去鏡子前照照,你學你家正主跳的那個叫舞嗎?廣播體操都比這好看!遲早糊穿地心的團,還好意思跟人家演技派相提並論!”

“高雨欣,你找死啊!”蘇綺夏也來火了,指著她鼻子說,“你今天要跟我吵是不?彆怪我不客氣!”

“彆吵了。”森森終於忍不住站出來,打斷兩個人說話,“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請你們小聲一點。”她沒心思看她們兩個吵架,拿了衣服躲進衛生間準備洗澡,關上門,外麵兩個人根本沒理會她,吵架繼續升級,從私人矛盾發展到互相攻擊各自愛豆,黑料一條條的往外冒,精彩紛呈。

“天天吹演技吹你媽呢!拋妻棄子的渣男,人品這麼爛還被你們當寶貝,惡心死我了。”

“你有事嗎?辟謠了多少次那是精神失常的瘋女人碰瓷,彆拿這些捕風捉影的事來說!你的愛豆整過多少次容,你雙眼皮割得這麼失敗,是問你家愛豆要的醫生?”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森森一點都不想聽,用力捂住耳朵,奈何女生發起飆來聲音穿透力堪比炸/彈,能把一堵牆轟爛。她呆呆地在馬桶上,低頭一看,大姨媽來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哪兒哪兒都不順。

在衛生間待了半個小時,外麵兩個人終於吵累了,去找宿管委投訴。森森洗完澡出來,正好撞見高雨欣進門,對方白了她一眼,坐下來啪啪啪掉眼淚,嗚咽著說:“你們沒有良心……薑華還不知道能不能脫離危險呢……”

森森一聲不吭爬上床,躺下以後閉上眼睛,試圖把這個名字趕出腦海。一天了,薑華這兩個字就像病毒一樣盤踞在她腦海,不斷蠶食她的記憶和情緒,她不想知道和這個人有關的任何事情,那些東西卻硬要往她麵前湊。

車禍,怎麼不乾脆死了呢?還搶救什麼,不值得,他不值得醫生費力。

一家三口都車禍了,真好,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最好手拉手上天堂。

……

…………

森森咬著被子,眼眶不自覺溢出淚水,她告誡自己不要變成這般惡毒的人,但她就是忍不住在心裡詛咒,詛咒那個拋棄了她和森茉麗的男人。

從帝都流落到明城,森茉麗那雙細膩的手長滿繭子,她每天忍受媽媽那個暴躁的脾氣……全是因為他,為了所謂的形象,為了所謂的前程,把十九歲就替他生孩子的女人趕走了。

草粉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還要形象和前程?

森茉麗年輕的時候沒長腦子,追著一個根本不紅的小演員滿世界跑,後來外公外婆知道了她的事,嫌丟人,直接和她斷絕關係,外孫女也不要了,在他們看來,那個孩子就是恥辱的象征。

森森自生下來就沒見過外公外婆,森茉麗也是倔,一開始跟薑華撕了幾年,後來聽到他結婚的消息徹底死心,離開帝都輾轉來到明城,硬是一個人把森森拉扯大了。這麼多年,她從沒帶森森回過老家,堅信自己一個人能養活孩子。

可是,這些苦本來不用她們承受的。森森心裡恨,恨那個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恨未曾謀麵的外公外婆,今天看到薑華出車禍的新聞,她想,真是天道好輪回。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內心深處卻藏著一絲恐懼,令她不由自主地顫抖。她咬著被子,忍住噴湧而出的淚水。不對啊,她想,她要繼續恨,她絲毫不擔心那個男人的性命。

宿舍裡漸漸安靜下來,十一點的時候熄燈了,森森放在枕邊的手機卻亮起來,屏幕上顯示“媽媽”兩個字。森森正要接,那邊卻很快掛斷,眼前恢複漆黑。

打錯了嗎?森森想,還是電話打一半又後悔了?她握著手機,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給她撥過去。

-

第二天,森森頂著一雙熊貓眼踩著點進教室,剛坐下就看見克裡斯和風紀部的幾個人進來。克裡斯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自習,笑眯眯地說:“哇哦,大家夥,我們非常榮幸得到了一個機會,今天來學校訪問的客人選擇來我們班聽課,大家不要緊張,把你們平時最有魅力的一麵展現出來吧!”

安晴站在克裡斯身邊,掃了一下全班,說:“這次來訪的是美國高校的老師和領導,今天主要來我們高一年級聽課,一班、二班和七班都是被選中的班級,希望大家好好表現。”

他們在上麵說話的時候,其他幾個學生乾部下去檢查同學們的著裝和儀容。

有個人走到森森座位前,她抬頭,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森森沒什麼彆的反應,但她記得這張臉,那天帶人欺負溫婭的女生,怎麼的,這人居然是學生會的?

女生剜了森森一眼,轉身走開。

森森往溫婭的位置看過去,她那邊的檢查很順利,完全沒有人為難。好像過了一個星期,她和那些人的矛盾就解開了。

學生會的人檢查完就離開,克裡斯安撫了他們一會兒,說不要把領導來訪看得太重要,表現得跟平時一樣就OK,他支持大家做最真實的自己。

森森今天起得晚,下課後跟大家去食堂吃早餐,回來的時候看見座位上坐著個人,陸辰昱來了。

他今天倒是沒以前那麼困了,點漆似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單手撐著下顎,視線落在她身上。森森低著頭,儘量無視他的注意,默默回了座位,打開手機看一眼,薑華一家三口還在醫院手術。

她關掉手機,打開書本預習。

第一節是語文課,臨上課前,克裡斯來教室把後麵的攝像頭打開了。接著,幾位外國老師進來,見第一組有張空桌,兩個老師直接坐過來。

森森有點心神不寧,後麵還坐了兩個老師,顯得很緊張。陸辰昱發現她翻書頁的手在輕輕顫抖,忍不住說:“有什麼好怕的?”

森森沒搭理他。

她心裡清楚,他其實很看不上她這種人,她有自知之明,不想湊上前去討嫌,還有昨天在教室,她不小心撞他身上,這太尷尬了。她不想跟他講話。

陸辰昱碰了一鼻子灰,時不時就轉頭看一眼,見她板著個小臉,心裡癢癢的。

還在生氣,都過去24小時了啊。

手指勾起,無聊地點點桌麵,陸辰昱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放在桌上的筆,突然蹦出個念頭,食指放在筆杆邊上,用力一推。筆骨碌碌轉,直接越過線,滾到森森的手邊。

森森翻書時看到它,本來想無視,最後還是將它撿起來。

陸辰昱一手撐著額頭,微微勾唇,正準備去接。

森森將那支不安分的筆放回桌上,緊挨著分界線,但在他那一側。

陸辰昱:“……”

森森低下頭,繼續看書,為了消除緊張感,她開始背課文,先是《沁園春·長沙》,然後是《雨巷》,接著是《再彆康橋》……

陸辰昱聳了下肩,把筆撿回來。

-

外國同行來聽課,語文老師有意要宣揚一下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開場就讓學生們默寫古詩詞。他根據近期上課的感覺,挑了個最穩妥的學生上台板書。

教室裡靜悄悄的,森森捏著粉筆,被教室後麵好幾雙外國老師的眼睛盯著,心跳比平時快了好多。

“獨立寒秋”後麵是下劃線,需要默寫出下一句。森森稍稍想了下,開始在黑板上填空,她的手有點抖,寫著寫著,突然卡住了。

耳邊傳來竊竊私語,語文老師輕咳一聲,出言提醒:“‘誰言寸草心’,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森森定睛一看,臉刷的紅了,要死,她居然寫了“報應”兩個字,怪不得會卡殼。她暗暗在心裡責備自己,今天有領導來聽課,腦子裡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趕緊用板刷擦掉,重新寫上答案,做完灰溜溜下來了。落座以後,她聽到後麵兩位求知欲強烈的老師在低聲討論,其中一個居然認識漢字,另一個人問:“What does baoying mean?”

她整個人囧得不行,這是語文老師精心設計的用詩詞之美感染歪果人的環節,要被她搞砸了。就在她斟字酌句的時候,忽聽身邊有個清冷的聲音開口了:“這個詞和原詩表達的‘報答’在形象上非常相似,在我們的文化裡,它們一個是惡意的,一個是善意的。雖然這兩個詞外形相像,但含義天差地彆,剛才我們同學緊張寫錯了,正應了我們文化裡的另一句話: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全英文對話,發音標準且流利,森森隻斷斷續續聽懂了幾個關鍵詞,大概推測出這段話的意思。

“哇哦。”坐在後麵的老師伸出大拇指,“你很棒。”

陸辰昱輕輕點了下頭並說了謝謝,轉回來的時候剛好和森森的目光對上。她怔怔地看著他,兩隻黑白分明的眼睛睜得極大,陸辰昱被她看得心裡微微一蕩。

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恰好語文老師問大家都寫完了沒,她收回注意力,正襟危坐。

陸辰昱還有點可惜。

她想說什麼呢?

一堂課結束,語文老師送幾位來聽課的外國同行離開,大家都鬆了口氣。陸辰昱難得聽了節課,這會兒眼睛有點睜不開,在桌上趴下了,臉是朝向裡側的,正好能看見森森的一舉一動。

森森從昨天下午開始狀態就不太好,課間休息很罕見地把手機拿出來玩,低頭看很久了,不知在是什麼東西讓她這麼入迷。終於,她把手機塞回包包,小臉皺起來,開始長久地發呆。

新聞說薑華脫離危險了,但妻子和兒子受傷很嚴重。

報應嗎?或許真是上天開始懲罰渣男了,但森森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即使那個男人失去家庭,她的爸爸也不會再回來,永遠不會。

默默發了一上午呆。

午間,森森從食堂出來,用冷水洗了把臉,精神終於好些了。一教樓下,有個男生走過來,興奮又靦腆地說:“森森同學,你還記得我嗎?”

森森擦了下臉,轉過頭,微笑:“記得,你是姚弘同學。”

昨天送花的那個。

“你好。”姚弘盯著她的臉,有點移不開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我剛看見你,想過來打個招呼,是不是天太熱了啊?這水很涼的,你們女孩子皮膚嬌貴,還是不要直接洗冷水的好。”

“謝謝關心,我回去午休了,再見。”森森說完要走,姚弘明顯想和她再多說幾句話,又不好意思耽擱她休息,那種矛盾的心情全部體現在臉上。

男生應該是真心的,小心翼翼地喜歡著她。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