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天熱得特彆快, 剛入四月, 就已暑氣很重了。
席初倒不在意,可架不住後宮裡還有很多嬌弱美男。他們扛不住暑熱也見不著女皇,便去啟延宮刷存在感。
熱勁兒上來得最厲害的那天,席初從早上就在不停地見客人,大家說出的話各不相同,但中心思想是一樣的:貴君, 您和陛下說說, 咱們早點出去避暑吧。
席初沒直接答應,客客氣氣地將人送走了。啟延宮安靜下來,倒是阿晉對此感慨萬千:“貴君真是苦儘甘來!放在往年,這種事他們哪想得到貴君?”
是, 前兩年彆說讓他去女皇麵前開口求早點出去避暑了,就是女皇自己下旨要出去時,也都沒有他的事。
啟延宮是個連冰都用不著的地方,他便是在宮裡熱到中暑, 也不會有人管的。
這樣回想, 席初仍會覺得這幾個月來的翻轉不太真實。
徑自歇了一下,席初打算去正德殿幫求過來的人帶個話。
阿晉撇嘴:“管他們乾什麼, 昔日貴君日子難過, 也沒見誰過來搭把手的。”
“那也不能怪他們。”他笑笑, 讓阿晉裝了兩碗冰碗,用食盒提著,往正德殿去。
正德殿裡, 虞謠正在應付衛珂。
她是沒有太寵衛珂,但現下畢竟懷著“衛珂的孩子”,完全不見他也不可能。所以衛珂來三次,她可以有兩次找理由不見,剩下一次就客客氣氣地招待著。
幾回下來,她還真總結出一個虛與委蛇的套路。要不是知道衛珂不是啥好人,她肯定會覺得自己好渣一女的。
宮人來稟說席貴君求見的時候,衛珂正剝冰葡萄給她吃,聽見宮人的話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虞謠借就著他的手吃葡萄的工夫睃了他一眼,他忽而笑了笑:“正好,兄長祭禮的事,禮部那邊安排得差不多了,昨日將儀程送到了臣這裡,正好同席貴君一道議議。”
冰葡萄在虞謠口中頓了一下,她明白衛珂要和席初議的是什麼事。
前兩年,逢元君的祭禮,席初都要在祭典的大門外跪地謝罪。
端午時,暑氣正盛,每次都是以跪到中暑暈過去結尾。
衛珂現在提這個,既是祭禮流程不得不問,也多少有些試探的意思在其中。
他自是想探明白,現下在女皇心中,死去的元君與正值盛寵的貴君究竟孰輕孰重。
虞謠內心杠了起來:你儘管試探,能讓席初吃虧算我輸!
葡萄在口中一轉,吃掉果肉,吐了籽,她點點頭:“讓他進來吧。”
席初很快便進了殿,看見衛珂,頷了頷首:“和貴君。”而後徑自去幾尺遠的椅子上落座。
衛珂猶坐在虞謠身邊給她剝葡萄,怡然自得地一笑:“席貴君來得正好。”
席初也笑笑:“怎麼?”
“和貴君想跟你議元君祭禮的事。”虞謠把話茬接了過來,“禮部擬好了祭禮儀程,估計和往年差不多。不過朕覺得,今年暑氣最重,貴君你身子也弱,今年就彆去了吧。”
她說得輕描淡寫,然席初的目光在她和衛珂間一蕩,就知道這話她絕對不是和衛珂商量出來的。
衛珂眼底一震,卻也終究不是傻子。女皇成心把謝罪說得像是正常參禮,他不會硬去戳穿,觸女皇的黴頭。
席初點點頭:“聽陛下的。”
“那便這樣。”虞謠從容地睇著衛珂,“你直接把朕的意思交代給禮部便是。儀程該怎麼來怎麼來,貴君不用去了。”
“臣遵旨。”衛珂頷首,接著,氣氛變得有點沉悶。
虞謠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冷了場,就有點尷尬。普通人陷入冷場會想如何打破尷尬,但皇帝冷場,許多時候就是在表達“在場的某一個人我希望你出去”的意思。
衛珂內心掙紮,試圖說服自己要逐的客並不是他,結果竟完全沒有底氣。
短短幾個月前,還絕不會這樣。
可真是聖心難測。
可在他施禮告退之前,席初卻先一步起了身,一揖:“陛下忙著,臣先告退。”
虞謠內心:喂……
表麵上卻也不太好攔,隻得點一點頭。
衛珂鬆了口氣,內心深處雖仍不安,但自欺欺人在此時頗有效果。
虞謠隻好身在曹營心在漢地繼續吃衛珂剝的葡萄。
好在衛珂長得也不錯,她逼迫自己“看臉”,這一下午便也不算太難熬。
隻是晚上席初過來用膳的時候,她還是小小地鬨了一下脾氣,表達心中的不爽。
主要方式是席初給她夾菜她不吃,輔助技能為說話冷臉語氣不佳。
席初很快心領神會,放下筷子,溫和又專心地哄她:“陛下彆生氣,臣隻是不想和貴君起疑。”
“嘁。”虞謠的筷子一下下戳著米飯,嘴裡嘟嘟囔囔地埋怨,“他都已經待了好一會兒了,走了也不打緊,你反應倒快!”
席初摒笑,順著她說:“是臣的錯。”
虞謠賭氣就很有賭氣的樣子,下頜一抬:“錯哪兒了!”
席初嚴肅地往她碟子裡夾了塊扇貝:“下回不溜之大吉了。”說罷頓聲想想,又道,“吃完飯臣舞劍給陛下看,算做謝罪,行不行?”
認錯態度良好,虞謠滿意了。一口接一口把他夾過來的菜吃了個乾淨。
不過用完膳後,她沒讓他舞劍。剛吃飽就運動對身體不好,而且天太熱了,舞劍更是要出一身汗,還是彆自虐了。
她便拉著他出去散步消食,走到湖邊,晚風涼爽起來,把頸間的細汗一絲絲抹掉。
兩個人也不太說話,隻是安靜地走著,她偶爾側首看他,夕陽餘暉灑在他臉上,映襯他的笑意,讓她感覺安心美好。
於是她忽而笑出來,笑得他一愣:“怎麼了?”
她擋到他跟前,雙臂往他肩頭一搭:“高興唄!感覺這樣同你走著,一不小心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