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周洛頭上冒汗,臉通紅,一甩手把校服搭在肩膀上。他狠狠吸一口煙,煙霧沒下喉嚨,陳鈞搶走他手裡的半截煙屁股:“該我了。”
陳鈞吸得有些猛,差點沒嗆著,手一抖,煙灰彈出去,飛到周洛的校服上。
周洛抖抖衣服,把煙灰彈乾淨。
秋天的傍晚有點涼,但最後一節體育課剛打過球,身上都是汗。煙灰站在濕漉漉的手指上,撚都撚不開。
“怕你媽檢查?”陳鈞故意埋汰。
周洛斜他一眼,粗粗的眉毛微微挑起:“你有種,現在去你媽麵前抽。”
陳鈞嘿嘿一笑:“你都不敢我哪敢?”
周洛把額前的碎發抹到頭頂,露出飽滿的額頭。
陳鈞搭上周洛的肩膀,把煙還給他:“該你了。”
他手臂黏糊糊全是汗,周洛嫌棄地打開:“都給你。”
陳鈞樂得其所,抽著最後幾口,眉毛飛了飛:“誒,你聽說那件事沒?楊小川和史佳麗——那個那個了。”
周洛眼神挪到他臉上:“哪個?”
“你說哪個?發生關係了,睡覺了,搞上了。”
周洛一愣:“他們敢——?”
“是嘞,膽子夠肥的。”陳鈞咂舌,“楊小川乾了這事兒後在我們麵前都不一樣了,拽得二五八萬。”
一群放學的同校學生追趕著經過,陳鈞趕緊扔了煙,閉了嘴。
山風有些涼,周洛重新穿上校服,書包甩在肩上,沿著台階往山下走。路過一片荷塘,秋風吹來枯敗的荷葉香,周洛心裡有不小的激蕩,兩性之交,他們這年紀的孩子隻敢幻想卻不敢做的事。他無法想象和他坐一個教室的同學做了那種事,他在鳳凰花樹的木窗外看到的那種事。一想到同齡的少男少女已經突破禁忌做到那種程度,周洛就覺全身一陣刺激。
陳鈞猶自抱怨:“你不知道楊小川那屁樣兒,說什麼乾了那事他就是男人。氣死老子了,真想揍他。”
周洛哼一聲:“無聊麼?”
“我要是你,我就哄哄張青李,跟她乾一回。”
周洛轉頭:“你說什麼?”
“張青李喜歡你你不會看不出來吧?她長得還行,就是黑了點兒,
你……”
“你腦袋裡就沒點兒正常的東西?”周洛說。
陳鈞遺憾:“我是沒女的喜歡,不然早哄上手,輪得到楊小川在我麵前耍威風。”
陳鈞說幾個同學約好去揍楊小川,問周洛去不去,周洛覺得他們簡直無聊神經到可以,說要回去看書。
周洛下了山坡,獨自走進傾斜的巷子,心想這個年紀的男孩果然個個是豺狼,一肚子流氓壞水。再一想自己,他可不就是這樣,做夢都想把南雅吞到肚子裡。
這麼一想,周洛又有點兒樂了。
得,小流氓就小流氓。
周洛加快腳步,往山坡下跑。
主街是清水鎮地勢最低的地方,如倒置的蛋糕底層,一排商戶後邊是山坡樹蔭以及上層的矮牆和巷子。
南雅準備關後門時,聽見哐當一聲重物砸地,周洛從天而降,拍拍屁股上的樹葉。一抬頭,笑眯眯看著她。
南雅:“……”
南雅要關門,周洛趕緊往裡擠。南雅也用了大力氣,是不肯讓他進門的。周洛擠在門縫裡,一手一腳伸進去,潑皮耍賴:“哎呀疼,你再不放我就叫了啊!”
“你出去!”
“呀!疼~”周洛開始叫喚。
穿鞋的就怕光腳的,講理的就怕耍賴的,南雅畢竟不想隔壁聽到,黑著臉鬆了手。
周洛喜笑顏開,麻溜地擠進門去,手也不疼了,腳也不痛了,殷勤地給她關上後門。
南雅如同看著一個瘋子:“周洛,你好歹是個好學生。”
周洛笑:“隻成績好樣貌好。德智體美勞就占了智和美。”
他耍嘴皮子,她卻不給好臉色:“你出去,我不想彆人見了說閒話,對你我都不好。”
她要去開門,周洛閃身敏捷地推開她的手,擋住後門,不滿:“說什麼閒話?我們倆清清白白的。再說,你還怕彆人的眼光麼,我以為你是不在乎的呀。”
南雅抬眸瞧他,淡淡一笑:“聽聽你的激將法多拙劣。我的確不在乎,但我也不會放任自己成為那個樣子。”
周洛皺眉:“怎麼放任了。說個話都不得了?”
南雅說:“周洛,我不需要朋友。你往我這兒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外人的想法都不會單純。事情鬨開,你就算長一千張嘴也說不清。
到時關係撕裂,你和我在漩渦中心怎麼應對,又怎麼麵對對方?指望不露出醜陋撕扯的一麵?多不好看呀。你也不希望那樣發展,是吧?”
周洛愣了愣,卻迅速冷靜,他的確太衝動,她一理智挑明,他就服氣了。
然而,他並不想放棄:
“我尊重你說的一切。真的,小師姐,但你有一個地方做錯了。”
“哦?”
“你就該跟我說,‘周洛,你不準招搖,不準被彆人發現,不然我們就絕交。’而不是一開始就把好人推走,對不對?——鎮上那群神經病你理她們做什麼,你拿個罩子把自己罩起來,她們就不說你了?是不是我不來她們就不會說你了?”
周洛見她不說話,又道,“再說,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是吧?如果不為你著想,我是不是就從前門走了,何必小心翼翼爬後門?我要真是個瘋子,隻管自己不顧你,我就光明正大闖進來了,對吧?”
南雅默然。
過了半刻,問:“你跑來乾什麼?”
周洛這才笑了,說:“你不是答應了的麼?”
“我答應什麼了?”
“小師姐,你答應了我有不懂的問題可以問你。我書都帶來了,難道叫我白跑一趟。”
南雅竟無言以對,隻能怪那日一時心軟。
“問什麼?”
周洛煞有介事地放下書包,看到狹窄隔間裡的縫紉機,不免想起上次在這裡發生的不快,心裡也尷尬,於是掀開簾子跑去前邊。
店裡的卷簾門已經關了大半截,隻剩不到半米高的開口,一米夕陽灑在地上,餘下是黑暗。
隻有櫃台上開了一盞台燈,賬本、設計稿、布料樣本之類的東西擺在台麵上,收拾得整齊又乾淨。
周洛把書包丟地上,南雅從簾子後走出,坐到櫃台邊,翻開賬本,說:“你有一刻鐘時間,對完賬我要去接宛灣。”
“夠了夠了,我悟性很高。”周洛拉一把椅子坐她對麵,剛要說什麼,南雅皺了皺眉,抬起頭,問:“你抽煙了?”
周洛腦子一懵,張了張口,一秒後,點了點頭。
他一點都不想瞞她。
南雅似乎也意外他的坦誠,以為他至少會撒謊或辯解一下,一時沒說出話,過了幾秒,又問,
“你媽
媽知道麼?”
周洛抿緊嘴,慢慢地搖了搖頭。原以為她要教訓他,結果後邊沒話了。她低下頭對賬目。室內昏暗朦朧,台燈光下,她的臉孔白白潤潤,脖子也是,手也是。
周洛想起那晚的夢,想起夢裡的南雅,遂問:“你抽煙麼?”
南雅頓了一下,抬頭看他:“你覺得呢?”
“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