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冷。”周洛說,“你彆不信,有人天生就抗凍。”
“我信。”南雅說,“你皮厚。”
周洛又給她罵得心花怒放,刷起袖子
把手遞給她:“來來來,你捏捏,看我是不是皮厚。”
南雅啪一下打開他的手,又是那句:“玩邪了你。”
“我毛衣都是我媽前年打的,還縮水,不是穿不進去,就是跟勒死鬼一樣,我才不要穿。”周洛拉了把椅子湊跟前,雙手搭在椅背上,騎馬一樣反著坐。
南雅低頭畫著旗袍上的鳳凰紋,說:“讓你媽媽再給你打一件。她在小賣部守店,時間也多。”
“她打的那些花樣太老,顏色也古怪。”周洛騎著椅子翹來翹去,突發奇想,“小師姐,你會打毛線麼,你給我打一件,按市場價賣給我?”
“……”南雅哪裡不知道他的鬼心思,頭也不抬:“沒時間。”
周洛還不放棄:“我看你店裡的衣服都換成秋冬款了,進貨的時候問問有沒有男裝唄,給我捎一兩件。我相信你的欣賞水平。”
南雅抬起頭:“這倒可以,我給你留意。”
南雅又垂下眼簾去,一手端著小瓷杯,慢慢飲茶,一手在台燈下給旗袍添上最後幾筆。
周洛不打擾她了,啜一口熨燙的清茶,看一眼燈光下她低頭畫圖的模樣,覺得這樣的瞬間無限美好。
他把玩著手裡的小瓷杯,潔白的,圓潤的,像她這個人,起初摸上去冰冰涼涼,放在手裡捂上一段時間,就帶上體溫了。
很快畫完,南雅放下筆,說:“走吧。”
周洛一口氣將茶飲儘,從後門溜出去,爬坡翻牆,到巷子儘頭等她。跳著腳等了好一會兒,南雅才從大路上繞過來。
她旗袍外套了件米色大衣,又係了條紅色的毛線圍巾。看得周洛愣了好幾愣。
南雅到他麵前站定,四處看看,問:“往哪邊走?”
周洛怕彆人看見,領南雅走了一條岔道,羊腸小路通向山頂。
南雅倒稀奇:“我在清水鎮住了一輩子,也不知道有這麼條路。”
“以前的人采藥走的,被我發現了,誰都沒告訴。”
兩人一心爬山,沒多餘的話,倒享受這樣的安靜,秋風清冽,並肩而行,隻有風聲和兩人喘氣的呼吸聲。
走到半山腰,前邊一道分岔路口,兩條小路一邊是金黃的銀杏葉,一邊是鮮紅的楓樹葉。
周洛笑問:“走哪邊?”
“
哪條風景好?”
“楓葉。”
“哪條不好走?”
“楓葉。”
“那就走楓葉。”南雅說。
周洛不禁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麼?”
“想起我第一次跟你讀的那首詩,《未選擇的路》。”
南雅聽言,彎了彎嘴角。
雖然紅圍巾遮住她半張臉,可周洛從她眼底看到笑意,問:“你又笑什麼?”
“我也想到了。”
“那看看我們想的是不是同一句?”周洛雙手插在兜裡,扭頭看她。
“我選了人跡更少的一條。”
相視又笑。
“小師姐,我們今天考試做的英語卷子,有一篇理解。你剛問我哪條不好走,我就想到裡邊有句話,說,aketheeasyroad.”
“不走好走的路?”
“對。當兩個選擇擺在麵前,不要走輕鬆的那條,要選難走的那條。”
南雅雙手插在大衣兜裡,踩著落葉,聽身旁的高中生小老師講課,
“人們傾向於選擇好走的路,人多的路。因為輕鬆容易啊。”
南雅莞爾,接過話:“但難走的路更有趣。就像現在,為什麼我們不走巷子,走山路,因為山路風景好。”
周洛笑了笑。
不,因為想和你並肩。
好走的小巷,我隻能在你身後;難走的山路,我能與你同行。
“卷子上就是這麼說的。難走的路讓人戀戀不忘,讓人不後悔。活著的意義恰恰就在於不斷選擇那一條條難走的路。”少年感慨,帶著純淨的理想主義。
南雅在秋風裡彎彎唇角,果然是少年,那麼澄澈,那麼理想。隻是,他還不知道,生命是一條從理想主義走向現實主義的道路。越長大,越模糊。
然而,在這一刻,她被他帶上了逆行道。
她那麼自然接過他的話,微歎:“是啊,選擇輕鬆很簡單;迎接挑戰卻很難。可是,做難做的事才有意思呀。”
山間空氣清冽,周洛心底無言。那樣的默契該與何人說,不必與人說。
說話間他們已走到山頂,俯瞰整片山林小鎮。山脈一片金黃,梯田五彩斑斕。
晚霞姹紫嫣紅,灑滿天地,他們站在天堂的入口。
山風吹著他們,南雅說:“果然很偉大。”
而周洛忽然之間就很想擁抱她。
可他沒有。
那一瞬間,一股更深沉的理智抑製住衝動的荷爾蒙。仿佛少年在一瞬之間成長了。他感到敬畏,害怕,不敢破壞他們好不容易修好的情感,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
她就是他那條困難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