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這座小鎮依然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俗世,聒噪,腐朽。太陽照常升起,生意人照例打開店鋪,那群女人們照例聚在小賣部裡八卦閒聊。沒有一個人知道,有一個女人準備悄無聲息從這座小鎮蒸發。
除了周洛。
走過清水鎮的主街,路過熟悉的鎮民們,周洛心生厭棄。
南雅要走了。
徐毅用女兒的性命做威脅讓南雅撤回起訴,糾纏三年多也甩不開,她早已對這座小鎮絕望。以前宛灣小,怕路上哭鬨或童言無忌引人側目,如今不會,她可以帶著宛灣偷偷離開,永遠消失。
她說的對,她真的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少年那份不受俗世乾擾的愛情。
為了成功逃走,南雅沒露出半點跡象,沒讓任何人懷疑,到時隻消說帶宛灣去市裡看奶奶,不帶行李,也不會有人察覺。她隻告訴了他。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自殺”住院,她或許都不會和他講,讓他和鎮上的人一樣,在某一天突然發現她不見了。但她告訴他了,她還是不忍他傷心。他在她心裡是不一樣的。可不一樣又有什麼用?她要走了,不透露去哪兒。她不想和這個鎮的任何一個人再有關聯。
周洛苦悶至極,行走的腳步突然就停了下來。
彼時他立在醫院的走廊上,陳鈞陪他來醫院複查,他驟然就停下扶住牆,怔忡失神。
陳鈞抓了抓頭,突然一把扯過周洛,把他拖進樓梯間。
周洛厭倦地一甩。
陳鈞手被打開,也很憤怒:“鎮上那麼多女的,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她!”
周洛一驚:“你說什麼?”
陳鈞說:“上次逮你的矮牆邊,我翻過去看了,起初我還不敢想。居然真是她!”
周洛背後一身冷汗:“你……”
陳鈞見他那樣子,又無語又怒:“我是那種人麼?”
周洛默然半晌,扭過頭去,說:“是我纏的她。但要是傳出去,她就說不清白了。——”他茫然片刻,忽又笑笑,“也不用擔心,反正沒機會了。”
陳鈞恨鐵不成鋼,要被他氣死:“你本來就沒機會,她有男人有孩子你是看不到還是眼睛瞎了?——你還
為她自殺,我要被你氣瘋啦!”
周洛歎了口氣,無奈地揉揉頭:“我沒自殺。我真的不知道你給我的那藥不能跟酒一起用。喏,都還你。”周洛從口袋裡摸出小紙袋遞給他,陳鈞一把奪過去,恨恨道,“你現在說這些我信麼?!”
周洛說:“信不信隨你。你用腦子轉轉也知道我不會,太丟人了。再說我要是鬨自殺,她會瞧得起我麼?——唉算了,反正沒這個誤會,她也不見得瞧得上我。”
陳鈞為自家兄弟不平:“就她還瞧不上你?她是天仙呀。”
周洛走下一級台階,坐在樓梯上,道:“話不是你這麼說的。陳鈞,你記不記得語文書上有一句話:何不食肉糜。”
陳鈞跟過去坐下:“怎麼又扯上語文了?”
周洛有些惆悵,說:“那就是我和她。我總問她,何不談愛情,何不信愛情?”
陳鈞這下子沉默了。
周洛忍住失落,說:“我和她根本在兩個不同的空間,考慮的事情從一開始就不一樣。我隻是個高中生,想讓她信我?憑什麼呢?我也很想看到她的角度,但局限就隔在那裡,我看不到啊。”
陳鈞也苦悶了,說:“女的本來就比男的成熟,她又比你大,更何況,她從小到大經曆的事這鎮上很多女人一輩子也經曆不了。”
周洛默了一會兒,道:“或許吧。”
他隻是一匹小馬,而她已經是一條太深的河流。
周洛悵然道:“陳鈞你知道麼,之前我一直以為天底下我的愛情最重要。可後來才明白,在她的苦難麵前,我的愛不值一提。我太年輕,不懂她的心思,不懂生活,也不懂:人生不是隻有愛情,人也從來不是靠著情情愛愛活下去的。”
陳鈞怔了怔,說:“阿洛,你好像突然成熟了。”
周洛苦笑一下:“就當她是一堂課。這幾天我想了很久,現在難受得不行,可或許很久後又不一樣了,再想起也可能隻是淡淡一笑。實在睡不著就數南雅唄,一個南雅,兩個南雅,三個南雅……”
陳鈞一拳捶在他肩上:“少來。”心裡其實知道他這話是故作輕鬆,是實在沒法子了除了苦笑彆無他法。
周洛笑著,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那麼
多年少的愛情無疾而終,因為年少的人兒無能為力。時間擺在那兒,做什麼都沒用。
他多想長大給她看啊,可她沒空等他,或許永遠也看不到終有一天他可以給她依靠的樣子。隻怪時間玩了一個太殘酷的遊戲。
現在的他沒長大,沒成熟,衝動任性;可等以後他長大了,成熟了,那時的他還會像現在這樣為愛瘋狂嗎?
複查沒問題,兩人出醫院時,剛好碰上也出來的陳玲,說是來看江醫生的。陳鈞就跟他姐一起回去了。
周洛回家草草吃了午飯,知道南雅今天下午走,他午覺沒睡著,一下午的課都心不在焉。
南雅要走的那刻越來越近,他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心慌和苦澀。一想到這輩子再也不見,他終於承受不住。
最後一節自習課上到一半,他就逃了,腳步越走越快,越來越慌,他抄了近路必須趕去車站見南雅一麵,哪怕遠遠看見她離開也好啊。
卻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失了控。
還沒到車站,一群人急匆匆跑過,和周洛奔向同一個方向,
“快快快,出大事了,快去看啊!”
“去哪兒?”路人問。
“街上啊,南雅和阿春她老公私奔,在車站抓了個正著。正批.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