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裡左右為難。
現在, 如果他為了證明自己比芥川更有眼光, 認可雪村是徹頭徹尾的騙子, 就等於是落入了太宰治的圈套當中——因為他對個中判斷, 仍是存疑的狀態。
還是那句話,他沒覺得雪村有什麼害自己的理由。畢竟,他是個沒錢沒勢的普通基層黑手黨,唯一的價值可能就是懸賞單底部寫著的, 帶有一連串零的賞金數額吧。
其實,他都懷疑過, 買下自己的另外一個冤大頭組織, 如果真的見到了他, 沒準會當場撤銷懸賞也說不準。或許是他的改造者,麻生誌賀當時吹噓的太厲害,才會讓對方產生了一種“貨品”很珍貴的錯覺。
(如果是看中了同化異能……說真的,連他自己都控製不住的能力,買回去真的不怕組織全員變貓嗎?對此, 森首領相當的具有發言權呢。)
不自覺走神的貓科動物壓根沒想到, 被他冠以“冤大頭”名號的組織, 已經通過前一陣子發生的人.肉炸.彈事件,順藤摸瓜找到了他的蹤跡, 正在積極地籌備著他的回收計劃。
彆處的事情暫且不提, 隻說他眼前的出現的奇妙選項。大約他猶豫不定的樣子給了幻術師很多獲勝的信心,所以,披著雪村殼子的家夥立馬使用了進化版本的以退為進戰術。
“太宰先生, 請不要為難樹裡了……”
藍發男孩麵色發苦,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傷害又不得不隱忍著做出犧牲一般,微微闔上眼簾,有些痛苦的低語著:“如果您不喜歡我接近他,那、那我可以從此以後不再與他見麵,這樣您就會滿意了吧……”
聞言,太宰治的眉梢一挑,露出了些許微妙的神色。
雖然他的目的,確實是為了趕跑圖謀不軌的幻術師,但要是他就此應下來,不正是印證對方扣下來的“剝奪貓科類自由天性”的帽子了嗎——這樣一來,被討厭的人就會變成他啊。除非他是傻子,才會主動跳進陷阱裡。
他笑了笑,放下投喂用的勺子,換成拿起餐巾紙,幫兀自思考著的樹裡擦了擦嘴角沾到的湯汁,同時慢條斯理地道:“我隻是負責說出自己所知的情報哦,並且是相當確定其真實性的。至於要不要相信,還是留給當事人來判斷吧。”
“哦、對了,如果你拿不準主意,去問問蛞蝓如何?”
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又毫不留情地拉了死對頭下水,給自己增添更多籌碼。在有外敵的情況下,他是不介意暫時統一戰線的,反正又不吃什麼虧。
被他這麼一提醒,貓科動物倒是從亂七八糟的思緒中回過神,本能地點了點頭,又很快的搖搖頭,泄氣似的道:“我不能出了一點問題就去找中也前輩解決啊,未免太無用了吧。讓我自己再考慮一下,可以嗎?”
後半句明顯是說給屋內的兩個人聽的。
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太急於求成,幻術師不可能再繼續與對手博弈,隻得故作溫和的應下來,做出一副全然信任著“好友”決定的模樣。
短暫的交鋒便如此迎來了尾聲。
雖然沒有明確的勝負,但太宰治掀開“雪村”的秘密並非無用功,而是將一顆懷疑的種子埋入樹裡心中,等待著它順利長大即可。所以,說是他占了上風,似乎也沒什麼錯處。
時間無聲無息地又向前行進了大半個月。
不知是不是錯覺,自臥室內談話之後,樹裡的各種日課內容就開始逐漸加多,將每日占得幾乎沒有空暇去做私事,夜間回去更是恨不得倒頭就睡。
拜此所賜,他徹底地習慣了蒙著眼睛寫字和打鬥,又恢複至能夠外出做任務的狀態。
作為勇於雇傭(欺壓)童工的無良老板,森鷗外自然沒有讓他一直閒著的打算,見狀便下發了一些簡單的任務內容,要求他和芥川龍之介組隊出去完成。
因為沒什麼難度,自然不需要像之前一樣,需要太宰治或者中原中也全程帶隊。如此一來,倒是省去了兩位乾部預備役互相爭搶的棘手局麵。
——狗子又不可能約束他的行動,這樣約等於出門隨便放風啊!
熱鬨自由的貓科動物美滋滋地起了個大早,快速地洗漱換好衣服,連破廉恥的戰鬥服都沒辦法影響他的好心情,仿佛是準備踏上郊遊的小學生似的,開開心心地與室友(鏟屎官)擺手告彆。
素來寡言少語的黑衣少年站在一旁,如同無聲地打著會安全帶回他的保票一般,向廣津柳浪微微躬身,然後隨著步履輕快的前輩一同離去。
大概是當初摸瞎貓的淒慘狀況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明知身旁人(貓)不會再犯低級錯誤,寄居著【羅生門】的黑外套依然化出幾根束帶,輕輕地懸浮於他們的周身,等待著主人下達救援一類的命令。
遠遠望去,身著墨綠花苞型衣衫的小小身影,就像森林中誕生的精怪,在飄逸的黑色“花瓣”中央行走,美好的如同畫卷一樣。
當然,若留意到夾雜於其中,警惕注視著四周的黑獸,恐怕再沒人能感受到什麼現世安好的寧靜之感了。
樹裡的視線受阻,剩下的四感經過訓練,已經足以察覺出周遭的風吹草動,這會兒隱隱猜著不省心的後輩做了什麼,便抬高手臂,精準地揪住了一根借由【羅生門】操縱的束帶。
能隨意奪取性命的可怕異能,此刻任由他隨意揉捏,甚至還被轉著圈係成了結,拴在他纖細白皙的腕骨上。
——嗯,有點像是牽引繩呢。
他滿意地扯了扯犬科生物主動上繳的控製權,拿捏著當大王的氣勢,得意洋洋地指揮著:“等一下要聽我的命令。我說可以開始打,你再動手,知道了嗎?”
“是,前輩。”
毫無意外地,芥川平靜地應了下來。
除去某些特殊時刻,他給人的感覺,始終是冷漠而疏離的,像是一顆背離群體的星星,獨自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不過,當他將自己的視線投注於身前人軟蓬蓬的發頂,死水般的墨色眼眸,忽然便多了幾分鮮活的流動感,恍惚間竟有種溫暖的錯覺。仿佛他將自己全部的光芒仔細收集,隻為在任何時刻裡,能籠罩著最在意的事物。
(這一次,絕不想再重蹈覆轍,眼睜睜地看著前輩陷落於危險的境地。)
(為此,必須要——)
在他無聲思考的時間裡,兩個人慢慢走過裝飾華麗的長廊,迎著越發明晰的暖陽走至大門外,與今日的小隊成員彙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