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身中一刀的太宰治, 更無法接受如此結果的反倒是樹裡。
截至目前為止的人生, 他經曆過殘酷無比的人體改造, 也曾親手殺過不少敵人, 所以自然不是畏懼血腥場麵的膽小鬼。況且,眼下的狀況不僅談不上恐怖,相反還由於受害者的外貌加成,變得比畫卷更為美麗。
但他看著那片不停渲染開來的血色, 隻覺得尤為刺目,眼窩深處泛起一陣陣無法忍受的酸痛, 仿佛是熬了幾天幾夜未曾睡覺, 卻強撐著不肯移開視線似的。
與曾經在幻術中看到的情境相仿, 他將又一次直麵對方的死亡,隻不過這次,已經沒人再能衝進來用人間失格解除眼前的景象,然後抱著他,說一切都徹底結束了。
因為他現在所看見的, 全部是真實的畫麵, 所以根本沒誰能喚醒他。
“嘶、這種死法, 真的、很痛啊……”
被刺中腹部的受害者苦笑著向後仰倒,躺在猶帶餘溫的木質地板上, 單邊鳶色的眼眸無神的望向天花板, 仿佛靈魂已然漸漸飄離**,朝著他曾經最為期待和向往的彼岸飛去。
像是被那聲音所驚醒,穿著依然帶有他體溫的黑色風衣的貓科動物倏地回過神, 卻手忙腳亂,不知自己是幫忙將刀給拔出來,還是抱著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家夥直奔醫務室。可不管是哪個,似乎都太過折騰,沒辦法及時挽救他的性命,於是最終隻能摘下作為裝飾用的麵部繃帶,直接摁在了他的傷口周圍。
難得露出整張麵孔的太宰治眼睫微顫,大約是不習慣外界的光芒一樣,忍不住闔了闔眼簾,蓋住不停湧入其中的暖意。或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看起來總給人一種隨時會在這一地明媚的夏光中,陷入永恒的長眠當中似的。
“不用再管我啦……”
他仿佛走了很久終於得以休憩的旅人,根本沒有力氣再大聲說話,隻能以極低的音量訴說著自己此刻的心情:“抱歉,答應過你的事情,我是辦不到了……不過好在,這一次,你沒有哭呢……”
“……誰會為了你這種不守信用的混蛋哭啊?而且,彆說喪氣話,這種程度的傷怎麼可能殺得死你啊!”
樹裡藏住喉嚨裡些許的哽咽,強撐著不肯示弱,頭也不回地起身朝不遠處結束戰鬥的橘發少年喊了一聲:“中也前輩,麻煩你把這家夥帶去醫務室,再順便把你的刀借給我!”
“可以倒是可以……”
中原中也不明白自己僅僅一眼沒看牢,就發生了如此生離死彆(?)的一幕,不禁以視線來回觀察著狀況。但他的動作卻是一如既往地乾脆利落,直接抽出腰間的短刀,向弟子拋了過去。
反手接住武器的貓大王站直身體,緊盯與自己保持安全距離的藍發少年,麵無表情地做著最後的確認:“我現在隱約能猜到,在你身上發生的那些異變,是由於其他人的乾擾所形成的……但是,剛剛對著太宰治下手,應該是你自己本身的意誌吧。”
“沒錯,我想這麼做很久了啊,千代——”
被幻術師長期占據身體的雪村微微一笑,用摻雜著病態的聲音叫著對方最不願聽見的名字,絲毫不畏懼即將迎來怎樣的回擊。
比起各方麵能力本就高於自己,並且還堅持不斷磨練著體術與異能的“幸運兒”,他始終深藏於心底的種種負麵情緒便開始泛濫,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得到了宣泄的時機:
“我真的很討厭你哦,每個對你好的人,我都想親手將他們挫骨揚灰呢。”
“不管是太宰治、中原中也、芥川龍之介,甚至我們'偉大'的首領,他們一個個皆把你當作寶貝似的供著,生怕你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可是,憑什麼呀?”
“就因為你被麻生誌賀改造而來的能力嗎?那與生俱來的幸運,使你繼承了潛力最大的異能,擁有了被無限挖掘的可能性,所以這幫家夥就要將我當做你的磨刀石,納入組織當中培養,為的便是一天天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啊、這其中還包括附身於我的那個家夥。我知道,他嘴裡說著是為了我好,聽命於我,實際上,最終的目標依然是你呀,是你這個最適合作為他的'容器'的家夥。”
“於是我忍不住想知道,如果我們的能力互換,我也可以擁有彆人的關注嗎?那種被誰期待著成長的感覺,一定很美妙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口袋中拿出不知是鏈接著什麼的遙控器,唇邊地笑容越發慘淡起來,隻有一雙金瞳亮得發光,仿佛已經由於某種信念灼燒起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一同點燃。
“我真的很嫉妒啊,嫉妒到發狂,嫉妒到恨不得將靈魂賣給魔鬼,嫉妒到每夜無法入睡的程度。那種心情,必然是你未曾體會過的吧。”
“如果時光能夠倒轉,我一定不會再躲到你的身後,看著你第一個走上手術台,接受那份天賜的改造。可惜,沒有重來的機會呢。”
“那麼,我就隻能苦思冥想,究竟要怎樣才可以打敗你,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呢。”
“然後我便想到了這個絕妙的主意……”
藍發少年抬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個近乎甜蜜的笑顏,開心地宣布道:“隻要奪走一樣你心愛的事物,你就會想要殺了我。若能在此之前,搶先一步殺掉自己……你的憤怒便永遠沒辦法消散。我會永遠成為你的夢魘哦。”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算了,我懶得跟你談判或者講道理。”
為了解自己被莫名針對的原因,樹裡耐著性子聽他說了一長串的心路曆程,此時再沒辦法忍受那無法理解的癲狂,不由嫌棄地蹙起眉,邁步朝著他所在的方位逼近。
雪村本能地後退半步,又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怯弱,趕忙舉起手中的東西,揚聲宣布道:“我之前趁著那位幻術師離開的時候,拜托一位擁有爆破異能的逃竄犯,製作了足以掃平整棟大樓威力的微型炸.彈,來之前便已經吞入了胃中。一旦按下這個開關,就——”
“我沒猜錯的話,這個人還是我和中也前輩聯手抓捕的,沒想到竟然逃出來了啊。”
貓大王打斷了他的解說,頗為不耐地給出了自己的回應:“我知道,他的能力是收集越多的恐慌,炸.彈的威力便越大。你之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引爆,將在場所有人炸得灰飛煙滅,根本就不是為了你說的那個原因,而是想要搜羅我們的情緒來充實它的力量吧。”
“——但是很遺憾,你想要榨取的那種東西,根本就不會出現呢。”
“你……!”
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自己會因此功虧一簣,藍發少年的臉色霎時間泛起了灰白之色,再顧不得麵子問題,隻得一味地後退著,很快便無路可逃,緊貼著身後的牆壁動彈不得。
兩人間的實力差距,雪村自然相當清楚。
由於憤恨異能力不如對方的心情作祟,他把一切歸結為“天賦”不夠,根本不願去磨練體術來配合自己的異能,還一度將希望放在六道骸的身上,妄圖尋求一個捷徑,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不過是對方的一枚棋子而已。
在那之後,他依舊毫無反省之意,絞儘腦汁隻想同歸於儘,可壓根沒想到自己竟又一次敗給了對方的“幸運”。
(不,那真的是巧合嗎?)
事到如今,哪怕他的大腦已經亂成一團,仍舊能夠察覺到其中的不和諧之處,忍不住將視線投向了安詳躺於地麵的黑發少年。
(我自以為隱蔽的一舉一動,大概早就落入了太宰治的算計當中了吧?想來,我會遇到那種炸.彈異能的家夥,恐怕也是他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