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對了，蘇姑娘，賞燈是在晚上，要不要我在縣城提前給姑娘定好房間，免得到時候沒空房子。”
“那就拜托進寶了，還請幫我找個環境好點的。”
“姑娘放心，我自然辦的妥妥帖帖的，城裡我熟。”
等吃過午飯，李婆子果然裝了滿滿一籃子的糖環糖角子，還塞了不少自己曬的乾菜，才放進寶離去。
才送彆進寶，蘇溱就連忙從後門離開，還沒忘了順走一盒點心，直奔蘇大伯家。等會家裡肯定來滿鄉親，她還是先跑為上。
大伯娘的娘家今日有喜，因此家裡隻有蘇爺爺蘇奶奶。蘇溱進來的時候，兩人個攏著一個火籠，正在追憶過去呢。
蘇溱靠在蘇奶奶身邊，認真的聽著。蘇爺爺和蘇奶奶很少說起過去，許是因為曾經太過苦難，他們向來不太會想起往日。
天空灰沉沉的，開始飄起了雨絲。這樣的時節，一旦下起與來吧，就輕易不肯停下，非要飄上好幾天，看著雨不大，地上卻會慢慢變得泥濘不堪。
蘇溱將頭靠在蘇奶奶的膝蓋上，輕輕的說：“奶奶你說說嘛，我想聽。”
蘇奶奶輕輕的拍拍蘇溱，目光看向遠方，變得幽遠起來。
“當年啊，前朝帝皇昏庸無道，逼得百姓沒了活路，外麵兵禍四起，老家又發了大水。那水可大了，多少房子都被淹沒了。”蘇奶奶聲音平淡，像是在說彆人的故事。
“後來洪水是退了，那被洪水奪走性命的人，堆成了山一樣。走到哪裡，哪裡都是哭聲。百姓沒了活路，偏那昏庸的君王，不說放糧賑災，還要催著繳納稅錢。家也沒了，地也沒了，反正活不下去了，我和你爺爺就狠下心隨著流民往南邊走了。”
“那時候你爹才剛會走呢，就隨著我們一路吃草根扒樹皮的往南走。那樣的日子，南邊也不好過啊，人餓瘋了，什麼做不出來啊。那邊人才倒下啊，這邊餓紅眼的就撲上去了，易子而食，兩腳羊，我什麼沒見過。這樣的亂世，老百姓就想牲畜一樣活著，千方百計的活著。”
“阿溱啊。”蘇奶奶輕輕的拍著蘇溱的背，身體輕輕的搖晃著。
“當年，你爹他們還有一個大姐姐的。那是我和你爺爺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就乖巧聽話，天天跟在我後麵牽著衣角叫‘阿娘’。等稍微大一點了，就會幫著我照顧兩個弟弟，可懂事勤快了。”
“她才多大點人呢，跟著我們往南走，沒喊過一聲累，沒掉過一滴淚。你爹有我抱著，你伯父有老頭子抱著，就她一個人牽著我們的衣角一步一步的走著，牽得那麼緊，那麼緊呢。”
“但凡弄到點吃食，她非要看著我們都吃過了才肯吃，她說呀，爹娘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走，她人小吃不了多少，隻有爹娘活著，她才能活著。”
“好不容易到了永州城，安定了下來。安生的日子沒過幾天，永州城就破了，我們隻得繼續往南走。南邊不好走啊，到處都是兵匪。當年太宗還沒稱帝，聽說他治下最為太平，就一心一意奔著這來了。誰知道半路上我就病了，窮人命賤，隻能撐著。”
“誰知道我們一個疏忽，她就敢學人家插草標把自己賣了啊，就賣了啊。”蘇奶奶的眼睛通紅，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我拿著我女兒的賣命錢活了下來，卻再也找不到她了，再也找不到了啊……”
“再後來，我們就到了青山鎮，和同時苦命人的鄉親們定居在了青山村。外麵雖然還亂著，這裡倒是安靜著，太宗派人發下地瓜土豆的種子，慢慢的就熬過來了。日子安定下來後，你爺爺也去找過，可就是找不到啊。我就想著，我要活著，這是我女兒換回來的命，我就要好好活著，等著她，等著她回來找我。”
“看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麼。”
“你不知道，當年你娘都做奶奶了，還給我添了個小孫女，沒少人打趣她老蚌生珠。可不是顆珍珠呢，你才嚎一嗓子，那老天爺就降下雨來了。可把大家高興壞了，一得空就搶著要抱你，抱了就不肯撒手。”
蘇爺爺在一邊悶悶的，低低的垂著頭。女兒是他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有點不同的，誰知道他出門找個藥的功夫，他那素來最聽話的女兒就把自己賣了。
蘇溱沒想到惹出這樣的事來，連忙拿起放在一邊的點心拆開：“爺爺奶奶，這是我們縣尊大人送來的點心，你們嘗嘗，可好吃啦。”
“好，這點心看著真好看，我嘗嘗。”蘇奶奶露出一個笑容。
回家的路上，蘇溱陷入了沉思，直到撞到自己的圍牆，才發現自己已經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