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找到？”江天樂從洗手間裡出來了。
徐衍下意識把驗孕棒往包的底層推了推。他整個胳膊肘都僵硬了, 手指也不那麼利索。
他轉過身，用一種不敢相信的眼神凝視江天樂。江天樂瞥了他一眼，依稀覺得他臉色慘白, 隨口問了句：“空調溫度太低了？你冷？”
徐衍一個字也問不出口。他覺得自己變了，變弱了, 不再像從前那麼激進了。
江天樂去了廚房，想看看家裡有什麼吃的能招待二位貴客。徐衍看著她的背影, 徒然感到一絲陌生。
這時沈汀下了樓, 趴在樓梯的欄杆上打量二人，確認兩人沒吵架後, 她走到徐衍麵前把自己的東西拿走。
“裡麵是什麼？”徐衍問她。
沈汀把東西拿出來, 是一包衛生棉條。她晃了晃, 笑著說江天樂用不慣這個東西, 到現在還在用少女係列。
江天樂從廚房裡探出頭：“非要跟他討論這個嗎？”
徐衍陷在沙發裡，無意中正對著空調的風口。他手背搭在額頭上, 一著風, 咳嗽一聲, 手垂下來, 有意無意地砸在抱枕上。
沈汀把空調風口往上調，戳了戳徐衍的肩膀, 低聲跟他開玩笑：“要不晚上我走，你住這兒？”
徐衍的臉色依舊很差。沈汀隻當他是看到那一幕, 在吃醋, 安慰幾句無果後就懶得再勸了。
“還是點外賣吧。”江天樂從廚房裡走出來, 靠坐在餐桌上刷手機，她問這兩人：“你們想吃什麼？”
沈汀：“吃什麼都行。”
徐衍：“我沒胃口，什麼都不想吃。”
江天樂順著徐衍的話說：“我最近胃不太舒服，也沒什麼胃口。”
徐衍冷眼看著她，冷聲問道：“你想吐嗎？”
江天樂覺得這人有病。她選了一家茶餐廳，給沈汀點了她平時喜歡吃的，又給“有病”的徐衍點了一份粥。
沈汀在這時去了衛生間，江天樂趁機對徐衍說：“你送我的包我還沒拆，你拿回去退了吧。太貴了。”
“鄭鐸送的你就會收，對吧。”
徐衍這話接的又快又急，江天樂這下反應過來，他剛剛肯定是看到了什麼。她緩了緩情緒，指了指衛生間，“你確定要在婷婷麵前跟我吵架？”
沈汀從衛生間出來了，直接識趣地上了樓。
“跟你聊聊鄭鐸，就是跟你吵架嗎？”徐衍也放緩自己的語氣。
江天樂坐到沙發的另一端，邊刷手機邊說：“他在追我，你想跟我和好，你們倆公平競爭，你有什麼好氣的？”
“你現在是不是特彆得意，覺得報了當初的一箭之仇。”
“你在說什麼？”江天樂扔了手機，怒視著徐衍。
徐衍唏噓地笑了一下，這笑容過於委屈，江天樂瞪圓的眼睛也彎了下來，她是真的搞不懂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記憶中，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
“你們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徐衍偏過頭，跟江天樂對視。
江天樂一頭問號。
徐衍又說：“那天晚上你又騙了我，說謊的人是會下地獄的。江天樂，你這招真毒，你贏了。”
“什麼意思啊？”江天樂徹底懵了。
徐衍抬腳就走，開門關門，像一陣風。
江天樂實在氣不過，追下樓，一口氣追到一樓。趕在徐衍上車之前，她拉住他的胳膊：“你說清楚，我騙你什麼了？”
徐衍不看她，甩開她的胳膊要關車門。
江天樂“哎呀”一聲，捂著胳膊肘吼他：“你多大的人了？耍什麼小孩子性子？”
“怎麼了？”徐衍趕緊下車，檢查一下她的胳膊。
江天樂用力推開他，把他推到車門上，“我怎麼就要下地獄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清楚，非要我戳穿嗎？”徐衍根本說不出口那兩個字，這句話落地，一絲理智從他腦袋裡飄出來，因為在江天樂的神色中，他隻看到憤怒和疑惑。
他弄不清楚江天樂是想遮掩還是真沒聽懂，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塞進了車後座。
車子出了小區駛上高架，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高架兩旁的樓房布滿星星點點的燈光。
江天樂覺得跟他鬥氣還不如自己想想明白。她腦子過於靈活，很快就想到包裡那個驗孕棒。
想通的一瞬間，她心裡放了場煙火，絢麗多彩。如徐衍所說，她心中的確住著一個惡魔，她內心深處藏著一顆報複心。
她不禁想，如果立即就解釋清楚，說那根東西是她同事的，那徐衍忍受磋磨的時間也未免太短了。
從前為了他，她吃過彆的女孩子很多很多的醋。他高一的時候，有隔壁班的女生給他寫情書，他不僅認真地瀏覽，還把情書拍在江天樂的桌子上，讓她欣賞人家女生的文筆。他大二那年，有一個學妹對他死纏爛打，甚至連江天樂去他學校看他的時候，那個女生也敢明目張膽地堵在他宿舍樓下……
跟徐衍產生過“重大交集”的女孩子，至今江天樂還能清楚地記得其中五個人的名字。儘管徐衍除了她對誰都一臉冷漠，可她那時候心眼小，覺得容易沾到花惹到草也是他的問題，沒少在這些事情上跟他算賬。
有一回，兩個人有三個月沒有見麵了。徐衍去找她，等在她宿舍樓下，她險些沒認出來。她問他怎麼頭發長了也不剪，衣服也不好好穿，他冷笑著拍拍她的臉，說：“不是你說的要我不要過分打扮自己嘛，我就這樣邋裡邋遢的在學校裡混，女生們保證不會多看我一眼，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江天樂從後視鏡裡觀察徐衍，光線影影綽綽，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一下子暗淡，但眉頭始終是皺起來的。
“你都看到了？”她往下坐了一些，把臉移出後視鏡。
徐衍沒吱聲，沉默地開車。
“還沒去過醫院呢。”她又說。
“那我現在帶你去醫院？再好好確認一下？”雖是問句，徐衍的聲音卻低的像陳述句。
“不過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們倆也都一點可能都沒有了。以後大家就好好做朋友吧。”
車駛下高架，往一條幽深的小路上開，徐衍隔了半響才接話，他聲音疲憊到極點：“江天樂，你真的好厲害。”
“彆搞出一幅深情的樣子，你早乾嘛去了？你想什麼時候對我招招手了，我就要聽你的話回頭？難道我沒有選擇彆人的權力？”
“你說的很對，我這段時間總是後悔自己早乾嘛去了。我曾經想過，你說不定死心了，喜歡彆人了，這都很正常，是我提的分手，我沒什麼資格後悔。可偏偏我回來後你還是單身，你見到我眼神還和從前一樣……”
“你是不是太自信了一點？你的意思是你想跟我和好是為了拯救我？見我年紀大了還嫁不出去……”
“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嗎？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不想聽！”
“好吧，那就不說了。就像你說的，終於寫到結局了。我還能做什麼呢，除了祝福你，我什麼也做不了。”
車停在一個被遺棄的院落門前，周遭的路燈都是昏昏沉沉的。
徐衍鬆了安全帶，摸了煙盒下車去點煙。江天樂坐在車裡看著他的背影，燈光太暗淡，隻能看到一個微微彎著背的輪廓。
江天樂也下了車，走到徐衍麵前。徐衍往邊上躲，告訴她她現在不能聞二手煙。
“你這個病不能抽煙。”江天樂提醒道。
“我真的很討厭我有這個毛病。”徐衍把煙掐了，坐到一個殘破的花壇上。
江天樂走過去坐在他身邊，不知道為什麼，她微微有些鼻酸。她覺得自己好容易心軟。
“他應該會對你好吧。”徐衍忽然笑了笑，“你應該記得，我以前都是很珍惜你的，有時候條件不允許，但忍得再難受也不舍得你小小年紀為我懷孕。隻有一次，你弄錯了安全期，我也任性了一回，沒想到你大姨媽還真就推遲了。那幾天你很不好過吧，把最壞的結果都想了一遍，把我也罵得夠嗆，可我當時心裡最害怕的卻不是把孩子生下來，我最怕的是我的小孩會遺傳我的毛病，後來當我知道心肌炎是不會遺傳的，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江天樂一言不發，靜靜聽著他說。
“養育一個小孩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他已經有一個小孩了，說不定你還要承擔撫養兩個小孩的責任。你這個人沒什麼耐心，又不是特彆喜歡小孩的人，我甚至能想象的出你到時候手忙腳亂的樣子。不過你也該長大了……”徐衍低下頭，撿了個花壇裡的雜草，來回繞著自己的手指，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也許你是真的愛上了他，不是為了報複我。那就一定是上帝在懲罰我，怪我當初年少輕狂一意孤行。你早一點這樣我都不會這麼難過，可偏偏在這個時候。”
就連分手的時候，江天樂也沒聽過這個人說這麼多的話。她聽得走了心，入了戲，一麵譴責自己的惡作劇，一麵卻又很想看他繼續憂傷，說更多的話。
“好好照顧自己，懷孕是一個很艱難的過程，要一關一關過，你的身體會在這期間發生很大的變化，所以工作上就彆那麼拚了……”
“你怎麼懂得這麼多？”江天樂終於聽得頭疼了。
徐衍輕笑一聲：“做過功課啊。我當時很著急，就問了我媽，她是婦產科醫生，說的不要太詳細。你想聽嗎？”
“難怪你媽那天看我眼神怪怪的。”
江天樂的語氣過於輕鬆，徐衍無語地看著她：“你還真是沒心沒肺。”
“那你要我怎麼辦？我再反過來安慰你幾句？”
徐衍不想說話了，把手裡的雜草扯斷，扔掉。過了會兒，他又找了一根，重新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