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醉鬼講道理是不存在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跟醉鬼講通的樣子。
陳聲束手束腳地偎在沈淮頸間,睜著眼睛捱到淩晨三點才挪動著身體慢慢從沈淮的懷抱裡解脫。
他輕手輕腳地出了屋門,卻並不知曉在關上門的一瞬間,沈淮平靜地睜開眼,眸光中暗藏鋒芒。
第二天一早,陳聲循著生物鐘轉醒。
他睜開眼,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的身體叫囂著疲憊,骨頭裡更泛著隱隱的酸冷。
房間裡有單獨的洗漱衛生間,陳聲皺眉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用冷水衝了把臉,又拍拍臉頰,臉上才有了點能看的血色。
他走出去,看到客廳裡,沈淮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沈先生早。”
陳聲尷尬地跟對方打個招呼,不太確定沈淮對昨晚發生的事是否有印象。
沈淮抬眼,折起報紙,麵色自若:“早。”
看來是不記得了。
陳聲偷偷在心底鬆了口氣。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沈淮今天似乎不忙,打電話叫了一份早餐,還多問一句陳聲要不要。
陳聲客氣地點點頭,沈淮便叫那邊多準備一份。
送餐人似乎十分熟悉這裡,兩套西式的早點,麵包雞蛋熱牛奶,還有一份小巧的香煎牛排跟果蔬沙拉分彆整齊有序地擺放在餐桌兩側,就連餐盤旁的刀叉也被擦拭地鋥光瓦亮。
兩次都是西餐。
陳聲發現沈先生真的很喜歡西餐。
他笨拙地用刀叉將煎蛋切成小塊的時候,沈淮卻已經悄聲無息地將食物解決了大半。
本著食不語的禮貌,兩人之間出其地安靜。
用過早餐,沈淮卻沒有出門,他用咖啡機給自己磨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品嘗。
陳聲回屋一趟換好衣服,再出來看到沈淮,驚訝了一下:“沈先生今天休息嗎?”
沈淮偏過頭看他一眼,懶懶地“嗯”了一聲。
陳聲眨眨眼:“那我出門了。”
陳聲跟沈淮打過招呼,背後頂著對方冷淡的視線,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公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麼,但被對方周身的氣勢一逼,心底就會莫名升起些懼意。
暴雨過後的江城天氣出奇地清新乾淨。
陳聲昨晚在手機上勾選了幾個招兼職的工作,循著地址坐上地鐵,打算在今天一個個看過去。
其中江城遊樂場招人最多,尤其盛夏來臨,遊樂場開通了水上遊樂項目,先前招到的一些臨時工貪涼,便都想著法子把工作換到了水上遊樂,於是扮玩偶跟小醜的臨時人員迅速銳減,哪怕日薪提了兩倍,也鮮少有人會來應聘。
陳聲的到來解了招聘經理心頭的一大難題。
經理看過他的身份證,笑問:“是大學生出來做兼職嗎?”
陳聲搖搖頭,擰眉問:“不是大學生不可以?”
經理擺手,拍拍陳聲的肩膀說:“正式工的話肯定是本科優先,不過兼職嘛,隻要你對這份工作懷有熱忱之心,肯吃苦不怕累,肯定是可以的。”
他跟陳聲說了一些要求,又提出三天試用期,如果表現良好,就可以留下。
陳聲對此沒有意見,可經理卻又盯著他的臉,無不遺憾說:“扮玩偶到底可惜了點兒,但你學曆不夠,不然就憑你這張臉,要是能轉成正式工,去科技組那邊做個話劇演員,肯定能火。”
像是諸如此類的話,陳聲在這兩年裡聽過不少,笑笑也就過去了。
雖說才下過雨,可江城的溫度依然節節攀升,陳聲在遊樂園扮了一天熊大,中午領導一份盒飯,晚上經理轉給他兩百塊錢,摘下頭套時,滿身都是大汗淋漓。
陳聲謝過經理,回家的路上吹了些風,有點兒頭重腳輕。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仔細想了一路才記起,他是忘了問沈先生能不能在公寓做飯了。
隻是不清楚沈先生還在不在家?
指紋解鎖安全門,陳聲推開門,見沈淮正站在落地窗前講電話。
許是聽見聲響,沈淮淡淡地回過頭,夕陽的薄暮撒在他英俊的側臉。
……像一位天神。
陳聲呆呆地怔了一刻。
沈淮卻皺起眉心,掛掉電話向他走來。
陳聲迷茫地抬起頭:“沈先生?”
沈淮伸手,手背貼上他的額頭:“你的臉很紅。”
陳聲心頭一跳,傻了似地問一句:“您在做什麼?”
沈淮收回手,插進口袋,淡淡地起抬眼,說:“你發燒了。”
陳聲發燒,額頭滾燙一片,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生了病,有點兒不知所措:“我去買藥……”
沈淮皺眉:“你發燒了不去醫院?”
陳聲說:“隻是小病,吃過退燒藥就好了。”
沈淮就不再管他。
但或許是最近事情發生的有些多,不論是情緒還是身體上都壓抑過了頭,病情竟來勢洶洶,饒是陳聲吃過退燒藥也不管用,到了後半夜,他昏睡在床上,嘴裡喃喃著一些誰也聽不清的夢囈。
……
沈淮是被陳聲吵醒的。
清冷的眼睛裡閃過些不耐煩,他穿好衣服徑直走到隔壁,抬手就要敲響次臥的門。
但聲音不對……
沈淮皺眉,靜靜在門外站了半天,驀地推門而入。
隻見床上青年人麵色緋紅,嘴唇蒼白乾裂,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沈淮半眯著看過去,冷厲的眉峰閃過些複雜的情緒。
真是個麻煩。
陳聲再醒來時,入目所及滿是白色。
手上的刺痛提醒著他不可以輕舉妄動,徹底清醒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一間病房內,手上正在輸液。
“醒了?”沈淮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
陳聲循聲看去,看到沈淮麵前擺了一張桌子,放置著一台筆記本,他鼻梁上比平時多架了一副無框眼鏡,看起來斯文又冷峻。
他怔了怔,心頭陡然一緊:“是沈先生送我來醫院的?”
沈淮淡淡看他一眼,按響病床前的呼叫鈴,很快,一個年輕醫生拿著個文件夾快步走進來。
這年輕醫生眉眼間與沈淮有三分像,容貌卻柔和地多,看起來十分親切,但言語間卻少不了對沈淮的責備與斥責:“高燒39度才想起來送醫院,再晚一點信不信人就燒傻了?”
他是沈淮的堂哥沈然,在江城外科手術界十分有名,與沈淮醉心公司事務不同,他的誌向是想要成為外科聖手般的存在,對患者態度也十分嚴謹認真。
但他說任他說,沈淮隻當做刮了一陣耳邊風,不置一詞。
陳聲有些訕訕,忍不住替沈淮解釋:“不怪沈先生,是我自己不想來醫院。”
沈然聞言,火氣便又直衝陳聲去了:“來趟醫院是有人能要你的命嗎?我看你小小年紀,怎麼就不懂愛惜自己,發燒先不說,有胃病也不知道看醫生,疼的時候不是自己了?!”
陳聲不甚在意說:“吃過藥就不會疼。”
沈然:“……”
氣死我。
陳聲很少有不去體貼人的時候,但醫院這個地方他真的不喜歡,隻想熬完了點滴就趕快離開。
沈淮雖然陪著他,卻尚有工作的事情要處理。
他人不走,是為了給莫家臉麵,莫家人為了資金鏈的事大多都在外地走動關係,剩下個孤零零的小兒子留在江城,不管如何,沈家總是把人要照顧好。
陳聲頻頻望向輸液瓶,惹來沈淮的視線。
“餓了?”沈淮問,“想吃什麼?”
陳聲受寵若驚,想了想,又說,“沈先生可以幫我帶份白粥嗎?”
沈淮淡淡抬眼:“可以。”
陳聲連忙說:“謝謝。”
沈淮動作很快,出門不一會兒便帶回一桶保溫箱裹著的白粥,粥裡放了些小青菜,很清口。
陳聲心底的焦慮被白粥安撫下來,他不去想彆的,隻專心喝粥,慢慢就將偌大一個保溫桶喝完。
打完點滴,兩人一起回到公寓的時候,陳聲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新工作大概率是泡湯了。
臥室的行李箱下藏著他原本的手機,陳聲翻出來,滿屏的未接通話跟短信,都是遊樂場經理氣急敗壞的詢問與質疑。
他很抱歉地回複消息跟遊樂場經理說明緣由,可惜對方並不買賬,並聲音尖銳地直言他不必再去。
千元機的特點之一,聽筒聲音總是超出常理地大聲,陳聲手忙腳亂地想起會被隔壁沈先生聽到時,經理已經掛斷了電話。
……有些挫敗。
陳聲坐在床頭愣愣地發起呆,直到沈淮過來敲門。
“沈先生,剛剛是我吵到您了?”陳聲努力扯出個勉強的笑。
沈淮看著他,不見生氣,隻是冷著臉說:“莫家沒有破產,你不必這麼著急。”
陳聲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麼,很快便配合著說下去,苦笑著說:“長輩們在外奔波,我卻不能隻做理所當然的享受,人總是要學會成長。”
沈淮打量著他,似是在掂量什麼。
半晌,他眯起眼,緩緩說:“我這裡有一份工作,可以曆練人,單看你想不想做。”
陳聲聽他這麼說,慌了一瞬:“工作的事我自己找就可以,不必麻煩沈先生。”
沈淮聽完,似是輕笑一聲,嘲諷說:“你的不麻煩,就是自己出門找工作,惹了一身病回來,還讓我半夜睡不好,又拿出一天時間陪你在醫院浪費時間?”
陳聲低下頭,苦笑說:“沈先生,這是個意外。”
沈淮卻說:“我不僅討厭麻煩,也討厭意外。”
他嘴裡說著讓陳聲做選擇,去或不去,但意識上卻已經替他決定好了路子,想要工作,就得聽他的話,因為他認為這小少爺隻有在自己眼皮子下才不會再惹麻煩;要是不想工作,那就再好不過,安穩地待在家,直到這兩個月同居結束。
真是霸道的過分。
陳聲擰眉想,他剩下的存款不多,不論怎樣都是不能隻待在公寓裡坐吃空山的。
“沈先生,您讓我想想。”
陳聲這麼說著,回到屋裡給“莫家人”發去一條詢問的消息,他很擔心如果自己借著莫小少爺的身份出麵工作,恐怕會對小少爺兩個月後的回歸生活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但對方很快回複說:“隻要不是違法犯罪的事情,在不暴露身份的基礎上,你擁有一切自由選擇權——事實上,小莫少爺一向熱愛挑戰,也十分期待著兩個月後的變化。”
陳聲看到回複,心下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