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試試。
要說這乾了壞事的人瞅誰都覺得在懷疑她,可事實上,這男變女一事這世上有多少人能夠坦然相信,估計就算她叫嚷著自己是陳煥仙,這些人也會當她是瘋了。
如此一心理建設,陳白起覺得女版的她,也沒有那麼不能見人了。
不過衛溪如此堅決地不願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定要搜查一女子車廂,莫不是他們有什麼想法?
正當陳白起準備一咬牙一跺腳下車時,卻突見衛溪沒管她,直接掉頭走人了。
陳白起一怔,朝前挪了一些,見衛溪拋下這邊的事情,疾步快行至沛南山長身旁。
“等等。”
隻見,沛南山長忽然叫住了一名雙手攥袖,垂頭低默的奚女。
那名奚女一開始不知是在喊她,可等其它人都疏散後,留她一下在原處,她方麵露驚慌地抬起頭,卻見沛南山長一雙皓月當空、無垢卻威嚴的眸子,直直注視著她。
奚女驚了一跳。
而這個奚女陳白起認出來了。
正是之前那名與商人起糾葛的奚女。
“過來。”
見那奚女傻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姬妽便瞪了那女子一眼,走至她身旁,麵色無異,僅啟唇道:“沛南山長喊你,還不過去。”
她推送了她一把。
奚女這才反應過來,忙掩飾住眼底的神色,朝沛南山長等人伏地一拜。
“小女扣環,拜見諸位郎君。”
沛南山長對她視而不見,隻讓衛溪上前去查看。
衛溪看了師長一眼,張儀以眼神回他,接著便與衛溪一道上前,衛溪自小便練劍,對血腥味道甚是熟悉,之前定要車廂中的陳白起下車便是嗅到車內有淡淡未散去的血腥味道,如今更是一眼便瞧見那女子的袖擺裙紗上沾染的烏黑血漬。
雖說因夜色與布料的緣故不太明顯,但衛溪乃練武之人,眼睛聚精如神,自是不容錯辨。
他當即麵色一沉,劍已出銷,隻聞一聲刺耳的鳴叫,便那冰冷的劍刃便抵於奚女扣環薄透的脖頸處。
“爾且說來,袖上的血跡從何而得!”
扣環先是不可思議睜大眼睛,接著麵皮一抽搐,忙低下頭去看,便看見不知何時她袖擺處與裙紗都染了些血跡,成豎條狀,並不明顯,所以她先前才一直沒有發現。
她眼底的慌亂再也掩飾不住了,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她不住地問自己,這血是什麼時候染上的……分明不是她動的手,怎麼會染上血……這血究竟是不是那個樾麓弟子的……
突然,扣環想起了,在那個樾麓弟子死後,她的確曾靠近過他,難道是那個時候沾染上的?
“奴……奴……”
衛溪冷著眼,將長劍再用力抵於她脖子:“說,否則定讓你今日血濺此地!”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周圍人都驚呆了。
姬妽麵色微變,她壓住眼神朝隊伍中某一處瞥去,與其中一人對上視線,從他那一雙陰冷震怒的眼中,她看出了真相,頓時氣急攻心,卻也明白了她接下來該如何處置。
“奴、怒什麼都不知道。”扣環淚噴而出。
“還敢狡辯!”衛溪麵色一沉,便一劍刺入了扣環的右胸。
扣環頓時痛得尖叫,在地上打滾。
這一劍並不傷在要害,衛溪冷冷道:“若再不說,下一劍便讓你身首異處。”
“奴真不知……”扣環十指掐入泥中,痛苦尖叫。
這時,張儀邁出,目光清瀞地盯著地上的扣環:“在尋到陳煥仙血衣的地方,我們還撿到一個香囊,這氣味與你,是否一致?”
扣環聞言,終於忍不住嘶啞著吼出聲道:“不可能,我當時並無攜帶——”
扣環的聲音嘎然而止,然後麵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儘。
她遺漏的並沒有什麼香囊,而她卻不打自招了。
奚女痛不俗生地、淚眼婆娑地朝人群之中看了一眼。
姬妽此刻一步邁出,聲色俱厲道:“大膽婢奴,本以為爾帶著一家老小來投奔愚園乃忠厚老實之輩,卻不料乾出此等歹毒凶惡之事,簡直是死有餘辜!何以苟且!”
陳白起聞言,眼神一下便變了,她看向姬妽,眯起眼。
她這番話……好像有點意思。
那奚女聞言,渾身一震,隻見下一秒,她如泣血的杜鵑哀鳴一聲,便迎向衛溪橫指的劍,劍穿背而過,當場便氣絕倒地。
一切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隻是剛覺得這個奚女有問題,但轉瞬她便自儘而亡了。
衛溪將手中之劍從奚女身上抽出,轉頭看向沛南山長請示。
沛南山長麵無表情,他覆下眼簾。
“走吧。”
人已死,線索已儘,再追究與糾纏下去也得不出什麼結果了。
其實沛南山長一直相信,陳煥仙並未死,他或者被人藏了起來,或許是自己找了個地方暫時躲了起來,這兩種推測其實沛南山長更認為是前者。
若陳煥仙真死了,那為何尋不到其屍首,唯剩有一件血衣在案發現場呢?
莫非是有人擄走了他,並借此要挾或者想要恐嚇樾麓弟子?
那凶手是誰?是目前在漕城的暴徒邪師,還有另有目的的勢力?
種種想法都隻是沒有證據下的單純猜測,是以沛南山長發散弟子先於城中各處搜查線索,至於查到城西城門處,則是因為沿途有些微已經乾涸的血跡朝這方劃落,他們寧可仔細一點,也不願放過,方來到奚女隊伍。
先前他一直在觀察所有的人,在聽到他們要搜查一事,許多人的表示與動作都符合正常人的反應,唯有幾人略顯怪異。
然後他便讓張儀著重留意這幾人,很快張儀便查出什麼,張儀曾是在趙國乾過刑獄審訊,從一個人的神情跟動作便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於是,做賊心虛的奚女被揪出來了,而因為她一時的大意恍惚,又不打自招,這才將人給審訊出來。
隻可惜,最後人死了。
“山長,且慢。”衛溪忽然喊住了準備撤去的樾麓一眾。
沛南山長看向他。
衛溪握劍於手,反身幾步便衝向陳白起所在的車廂處,再次喊話道:“下車。”
車內以為揪出凶手同黨後已沒她什麼事兒的陳白起:“……”
下什麼車?怎麼還沒有忘記這一茬?
他們當眾殺了一人,便可轉身離去,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撓或出聲斥責,她這一身是疑點的人下車,若她的話辭他們不信,便與那奚女一般對她嚴刑逼供,她這是招還是不招?
陳白起鬱悶了。
衛師兄,以往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你這麵攤的死魚臉在書院內便是鎮煞安宅,但擱在外邊,竟會是如此凶神惡煞。
姬妽麵色陰沉地讓人將那叫扣環奚女的屍體抬走,並不看一眼,卻在這時擋在陳白起的車廂前麵。
“車廂之女乃獻上給孟君侯的舞姬,因路上偶感病疾,身體虛弱方久待車內。”
陳白起意外,這姬妽方才分明因忌憚樾麓書院而選擇置身事外,這下為何願意出麵替她打掩護了?
衛溪並不與姬妽對視,他目中無人,隻盯著陳白起的車廂。
“她若此刻不下車,吾等便有理由懷疑,她是否與方才那奚女乃同夥,意圖謀害樾麓弟子。”
張儀蹙眉,這衛溪為何定要揪著車廂內的人不放,之前凶案的現場他已查過,除了陳煥仙的腳印,便隻有一男一女,女的方才也查出是那個死去的奚女,男的因線索掐斷,一時難以辨彆,但他相信,人並沒有離開這座城。
同時,他亦奇怪,這車廂內究竟藏著個什麼人,其它人都下車了,就剩她一人始終不言不語,不露麵。
沛南山長則目光透澈,於夜色之中蘊染幾分清寒,駐站於原處,身後簇擁著一群以他馬首上瞻的風姿蘊藉的先生弟子。
他們不走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盯著陳白起所在的那輛馬車。
“……”陳白起表示,壓力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