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主公,同歸於儘(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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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是誰?

許多人一時都被其一身仙姿佚貌通體光壁無暇氣質恍瞎了眼目,卻甚少人能一下猜出此人的來曆。

隻是,這也並不妨礙他們十麵圍城的危機感而辨彆出此人來曆不凡,且他擁兵而上,來勢絕非善意!

一個鬥轉星移,便控製住了方才定勢的局麵,令所有人對其望風而靡。

要說這一波比一波更大尺度的“驚嚇”,已經快令他們敏感而緊張的神經直逼崩潰了。

南城牆下一下湧入大片黑潮,將齊軍與壽人兩股勢力一下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垛牆城樓之上的楚滄月繞目一圈,最終定於眾星拱月之人身上,猛地瞠起眼,麵目迅恃一寒,腰掛之蟠龍劍因感應其主人起伏暗湧而情緒而嗚鳴作響,吱吱顫動。

是他!

好!真是他!

先前的一腔猜疑仿佛一下被全數印證,毫無疑問!

他身邊那麵貌普通一身陰柔酆豔氣質的男子亦眯緊了眼,他瞥了一眼身側麵色難看的楚王,又望下底下那出場總是運籌帷幄之人。

一時之間不免想起了許多的前塵往事,目光光暈暗淺流轉,來來回回,情緒難辨,他唇色殷紅的嘴悄然抿起一道弧度。

“看來這幕後之人還是這個老熟人啊……”

“三年前那筆帳,總想著什麼時候該尋他清算一番了。”楚滄月麵無表情道,看其架勢怕是下一秒便要衝下樓去。

男子卻挑起長眉,攔住了他道:“王莫衝動了,下方有壽人之毒,又有趙國之兵,再加上那人身邊可謂是高手如雲,此番上前若不敵,豈非當真讓前番努力儘數功虧一簣?倒不如靜侯片刻,看是否另有轉機,料他後卿如今這仗勢怕也不光為了算計我等吧。”

楚滄月目不轉睛,根根睫毛似林般蔟立分明,因看得久了,隻覺迎風目澀而微闔上眼瞼:“無論這一切是否隻是他的算計,事已至此但凡有一絲希望,這壽人便絕不容他奪去!”

男子聞言,側過臉,嘴角譏諷地勾起,他看向那靜立黑沉的棺木,眼神仿佛透過厚重棺木,看到了躺在棺內那副早已腐爛掉全身血肉,不知已是何人麵貌的森森骸骨。

他在心中默念道——你且安心等著吧,三年了,那些曾欠下你債的人,且讓我替你看著他們,將來怎樣一筆一筆地還給你。

無論是眼前之人,還是……那些仍舊以為安然無事而深藏在暗處之人。

“那王可要先冷靜下來,謀定而行事了。”

另一頭,趙國國相後卿厲來慣擅長幕後指揮,移千軍萬馬調派如神以摧搗敵軍,卻鮮少有露麵的時候,隻是他那鬼穀後卿的名氣在群侯諸國之間卻絕不低調。

因此,馮諼突遇軍隊來襲先是驚詫不已,但當目光一觸及矚目所擁之人額間那顆代表鬼穀傳承的水滴血玉之時,忽然想到一則傳說,便心中不大好地猜出了他的真實身份。

被婭奪刃而挾持住的馮諼反應過來,四麵張望一番,見他全軍皆已被趙兵以潮鳴電摯拿下,便隱了隱神色,又見孟嘗君眼下尚還安好,便在認清楚了眼下局勢後,高聲朝遠處喊道。

“來者可是……趙國相國後卿?”

此話一出,周邊便是一片齊軍驚呼抽氣之聲,甚至有人膽怯地退了退去。

趙國……相國?!

那豈不就是那個被世人傳頌天授神威、鬼穀莫測的後卿先生?!

像是察覺不到四周那些敬畏與驚懼摻半的眼神,後卿隻是輕描淡寫地瞥了馮諼一眼後便收回目光,並沒有作任何回應。

隻是那一眼,卻令馮諼通體發寒。

而婭則冷聲一喝:“閉嘴!”

馮諼回過神,當即一眼掃去,雖受製於人,但他的目光卻帶著犀利之色。

婭蹙眉抿唇,沉默一下,便將手裡劍再送上幾分,低聲威脅道:“望馮先生能好生先安靜地在此處待一會兒,待我先生辦妥他要辦之事,自會與你言道,可若先生想耍什麼花招,便休怪婭動手了。”

馮諼倒是個人物,因此婭對他說話倒算是留了幾分情麵。

聽這話倒是能夠悟出幾層意思來,見這趙國國相其目的好似並不在他們身上,馮諼心中倒是安穩了一下,隻是眼下主公尚在這百裡賊子手中,若這後卿任其動手不偏頗顧及,那主公的性命豈非十分危險?

那方沛南山長眼下已是心似鋼鐵,無論什麼樣的境況都難以撼動其心誌了,哪怕是後卿帶兵圍困他亦隻是怔仲一瞬,很快便就恢複了常色。

“後卿。”

與其它人得知趙國相國鬼穀後卿親自蒞臨的驚慌不同,沛南山長麵對他目光微涼,不為所動。

隻是當他的視線移動,不經意掃過後卿身後、那被婆娑挾持著之人時,手中穩執的長劍卻不受控製地恍動了一下。

淡風吹拂,衣袂朦朧,那垂落的半邊秀娥清潤半張臉像是被人忽然一下揭開麵紗。

她抬起了頭,望著他。

“煥……煥仙?”沛南山長失色道。

可不就是他那個失蹤已久,不知生死的徒兒!

隔著後卿,與那浸霧濕長的青石道,夾道兩側的虎狼之兵馬,陳白起遠遠地注視著自已的師長,抿了抿唇,目光卻半是複雜半是歎息。

到底還是在這種情形下與他見麵了。

“山長。”

婆娑冷笑了一下,便放開了她,倒也不縛住她的行動了,估計是料想她現今這般模樣即使給她安插上一對翅膀,也定也無力逃脫出他們的手掌心。

“陳煥仙,當真是你?”莫荊也大感意外。

陳白起被婆娑鬆開後,便假意不支搖晃了一下,動作遲緩,像被奪走力氣的重病之人,腳步虛浮地跨前一步,她“勉強”憑自身之力站定後,對著後卿的方向便長長一揖而下,行師禮。

“許久不見,勞師長掛心擔憂,如今這副模樣相見,煥仙……著實無顏。”她聲音微啞,但意外的是卻十分平靜。

“當真是她。”莫荊怔了怔。

馮諼這邊的人倒不曾見過樾麓的陳煥仙,但卻有不少人見過“陳蓉”的麵貌,但因雙方隔了一段距離,再加上她如今一身打扮裝束與身高骨骼的變化,倒也沒有人察覺出什麼不妥。

而壽人這邊一聽沛南山長的徒弟被人抓住了,卻是既心焦又憤怒。

他們一向知道沛南對於自家山門所收的弟子十分維護,如今卻被有心人利用禍害,自當與他一般痛恨無奈。

沛南山長忍了忍,目光不住上下打量她,道:“可是受傷了,重不重,為何麵色如此蒼白?”

他疊聲關切的話令陳白起目光微晃。

老實話以往沛南山長對她確也比較親和善意,但他一向自持淡淺,遇事淡漠而冷情,稍少有現在這種顯而易見的關切。

特彆是在這種時刻,他不先關心自身的安危處境,卻先憂心著她。

“山長。”她望著他,一時竟接不下話語了。

這一刻,她想,她無法看著這樣一個真切待她的人就這樣死去。

見她還活著,沛南山長決絕之前那一閃而逝的遺憾倒是散了些許,他看重的關門弟子還活著,並沒有因他之故而被人所害,隻是眼下見又她被人挾持著,眸光不由得一沉。

“後卿,你意欲為何?”

沛南山長與後卿並無甚私交,隻是打過幾回交道,但他深知此人無利不貪早,行事多有謀劃,此番挾持他一介並無乾係弟子而出,必是有算計。

而楚滄月與那名神秘男子則意外後卿帶來的那名士子竟惹得沛南山長如此大的反應,聽對話兩人是師徒關係,然而這沛南山長親傳弟子不是隻有一名叫衛溪的,何時收了這個人?

看沛南山長為他的出現如此動容,想來兩人感情定也不淺。

如今這人被後卿拿捏住,隻怕沛南山長可能最後會因他而妥協……

“若百裡沛南因此人而妥協,落入那後卿之手,我等便隻能伺機殺了她了……”神秘男子淡淡道。

他們如今接近不了壽人,想要活擒百裡沛南甚難,但倘若百裡沛南心甘情願束手就擒,那他們也甚難從後卿手中將人奪回,隻有殺了那個能夠動搖百裡沛南的人,眼下的局勢才會重新歸於平衡。

楚滄月道:“百裡沛南心性決絕,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連一族人都能夠舍棄,何以會為一個弟子便放棄一切。”

楚滄月並不信百裡沛南當真會為了那弟子投敵苟活,畢竟方才他方百般威逼他仍寧死不屈。

男子聞言笑了笑,道:“這自不一樣,他為族人儘管可舍儘一切,卻隻當是為了責儘本份,他與他們一同赴死,是被逼入絕境後的無可奈何,他與族人早就生死於一體,不當外說,而這弟子卻是受他牽連而受迫苦難,他本不應遭遇這一切的,所以說,百裡沛南若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受這後卿百般淩辱,不可無動於衷。”

楚滄月道:“這後卿曆來懂算計,他會特地抓來這個弟子,怕是早就料到這一切了,然而這百裡沛南卻也不是個傻的,且看最後孰勝孰負吧。”

下方後卿好像從一開始便完全忘記了楚滄月他們的存在,他垂簾長睫,淺笑如頤,走到陳白起身邊,倒是沒先急著回答百裡沛南的問話。

“陳蓉,這兩人,你心中可有打算要救誰呢?”後卿一掌擱至陳白起肩上,湊近她耳邊,低語問道。

他故意喚她陳蓉,便是在提醒她,她的另一層身份的存在還有那身份與孟嘗君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關係。

陳白起目不轉睛,並沒有看向他,卻在沉默了一下,方笑了。

這一笑,倒是惹來不少人的視線關注,隻是他們並不知道後卿跟她兩人暗地裡聊了些什麼。

有的覺得奇怪,有人感覺不解,也有不少吃驚,更也有莫名其妙心中不屑的。

其實陳白起是笑自己這才明白當初後卿為什麼會問她,這兩人於她孰親熟重這個問題。

他估計早就預料到了會出現這種局麵了,眼下沛南山長與孟嘗君之間已是你死我活的敵人,無論她此番站在誰的那一邊,對另外一邊都是一種背叛。

所以,她是救不了兩個人的,她隻能從中選擇一個。

……陳白起想到此處,視線終於緩緩移開,看向了沛南山長劍下的孟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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