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主公,同歸於儘(五)(2 / 2)

看著莫荊仿佛已經有所了悟的神色,陳白起便朝他隱晦地點了點頭。

然後,她又抿緊了唇,秀氣的下頜繃得緊緊地,似用儘力氣地看向了百裡沛南。

見他始終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時,她一觸及其目光,便一撩袍,直接便伏身而下,跪地叩拜,額抵於手背上。

“山長,煥仙背叛了你的信任,煥仙亦不敢奢求你原諒,從今日起,煥仙便自掃出門,從此與樾麓——”

“爾敢!”

百裡沛南聞言,本來無動於衷,冷漠得僵硬的臉當即臉色泛黑,一點點浮起了怒意,他踏前一步拂袖,氣斥一喝。

“休出此言!”

他這一喝,咬字入骨,倒與平日裡的溫聲和語相差甚遠,一刹間令許多人都大吃了一驚。

他們錯愕地看著百裡沛南,原以為這沛南山長方才那般漠寂冷然,定是既痛心又失望於親徒的“背叛”與最終的倒戈相向,卻不料最終他會是這種的反應。

百裡沛南這一聲喝完,想來定是真動氣了,便氣岔於胸,猛地咳嗽了起來,他捂著胸,咳出了水色的雙眸便這樣死死地盯著陳白起。

“休再講這等胡話,為師……為師從不、不錯看於人,既、既收了你入門,你、你的錯,為師,師,咳咳,為師便待得起!”

百裡沛南的話雖斷斷續續,但離得近的人都不差地聽進了耳中,他們都幾近傻眼地看著這對本該反目成仇卻演變成不離不棄的師徒倆兒。

陳白起聽完,亦覺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袖下的手一點一點地攥緊成拳,伏地成躬的背脊幾近顫抖,頭則垂得更低了。

他這話是在告訴她,無論她做了何等錯事,他都不會輕言放棄她的對嗎。

當初收她入門,育她養她教她,待她好,絕非隨便說說的。

他這話也在告訴她,他相信她,相信她這樣做絕非沒有理由的。

而莫荊則望著已經奔入趙軍當中的孟嘗君冷哼一聲,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陳煥仙”,眯起眼睛似思索著什麼,卻到底沒有說些什麼。

而這時,後卿卻揮退了眾軍,身站百人前,看著跪地發顫的“陳煥仙”,又笑睨了一眼奔至他軍這廂的孟嘗君,風輕雲淡地出聲了:“陳煥仙,你既然已選擇了我等,何以還不過來?”

他的話就像一種宣戰指令,趙軍的戟兵一下執戈劃成一片刀海,冷指著他們這方,意勢威脅成風。

陳白起聽到兵刃起勢的聲響,又朝百裡沛南一拜後,方慢吞吞地撐膝起身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宛然轉身,麵對眾人時,麵上倒沒有彆人以為流下的感動淚水,反倒是一片乾乾淨淨,唯有眼眶稍有微紅。

她看著已平安被趙軍護下的孟嘗君,他此時已與齊軍眾人彙合在一塊兒,隻是一時無法脫離後卿軍錮而滯留在原地之時,細眉軟唇,輕輕地抿開了一朵笑。

而孟嘗君剛安撫好跪地喜泣的馮諼等人後,恰巧回頭,便將這一抹笑收入了眼底,便再也移不開眼了。

陳白起看著他,緩緩道:“我選擇的,從來便不是誰,僅隻是想要一個結果罷了。”

後卿斂了斂睫,看著她就這樣看著彆人與他對話眼中卻並無他的模樣,額上的血珠似殷紅了幾分,心思卻不顯,仍溫聲道:“什麼結果?”

陳白起這才將視線移向他,隻是那清潤的目光已少了熱度,隻剩一片溫涼:“今日你事事算儘算到,我偏生要說,終會讓你一場空的。”

她緩緩起音,卻在最後越落越重。

此話一出,後卿猛地凝眸盯著她,而他周圍也一下便陷入一種噤聲的死寂。

接近中午的光卻越來越黯淡,就像被一頭巨型怪物吞噬掉了,那些紅衣黑甲的騎兵便退在後卿身後,後方那不知何時升起大纛旗上的“趙”字尚依稀可見。

而那些黑紅色旗甲的前鋒兵團本整肅的排列在“趙”字大纛旗下嚴陣以待,此番聽了她的言論,啪地一聲猛踏前一步,他們憤怒的望著陳白起,仿佛隨時準備聽令上前衝殺,將她剁成肉泥。

爾敢!

要說這百人齊齊蕭殺的壓力目光莫說是對上同樣人數的群眾亦會心寒打擺子,更彆說是全部刀光劍影都撲砍到一人身上。

他們臉上都帶著一種得意與篤定,認定哪怕這文弱書生即使最後強硬裝著不軟腿逃跑,也絕對會在他們的威壓下害怕地發抖跪地。

隻是結果卻是他們所有人都料錯了。

那不過一人而已的“陳煥仙”並沒有害怕,也沒有因他們凶冷的目光打量與兵戈逼視而發抖。她的臉上甚至帶著一抹閒逸而溫吞的微笑,她雙眸像二月疾風下驚不起漣漪的冰凍湖麵,平靜得可怕。

而場麵在這一刻,也凝固安靜得可怕。

寸步不讓,針鋒相對。

這本該發現在一支軍隊與另一支實力相對的軍隊身上的形容詞,如今卻奇跡地發生在一人,一軍團身上。

這一人,一軍團,用彼此的氣場,膠著糾纏到了一塊兒,如十級龍卷風山河搖擺穿街過巷,直刮刺得其它人心驚肉跳,莫名戰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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