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主公,秦國大權終落(二)(2 / 2)

而稽嬰則嘴角一抽,他隻想說,他從認識相伯先生的第一日起便覺得先生或許命不久矣,但他卻這樣天天病容哀歎地硬挺地活過了三年,先生術精岐黃,連他自己都治不好自己,他有時真心懷疑……相伯先生這病該不會是被他自己給作出來的吧?

可這些話他是萬萬不敢拿在明麵上講的,以公子稷與周邊人對相伯先生那“緣不知何起卻一向情深”的崇拜與擁戴,他這樣講豈不是犯眾怒?

更何況,他也不敢得罪這相伯先生,因為他發現……他根本陰不過他啊!

一想起這事,稽嬰就有一種悲傷得逆流成河。

看起來如此弱雞的相伯先生,誰會相信他其實還是一隻假謫仙的老狐狸!

這時,門外一隊人匆匆過來,並高聲宣呼。

“公子虔何在——”

贏稷轉首抬眸,此時宴廳內情況不明,但外麵把守的甲士卻肯將這隊人放了進來,隻怕是有不得不放的原因。

如此一想,贏稷一掃後方,眾甲士立即重排列隊,排成兩堵人牆將贏虔與驀厄的屍首擋在後方,而那些被嚇得跟一隻隻鵪鶉的朝臣亦被迅速控製了起來,未等有人出聲,便先一步被掩嘴拖於後方藏起。

信使已經匆匆入廳,他左右相顧,廳宴中倒是不缺人,唯不見公子虔,他急汗濕了額發,便從背上抽出一個銅管雙手捧起稟報:“秦王急命,交公子虔開啟。”

他得信知道公子虔今日來如意坊捧這如意姬的場,便將急信送至天香閣。

贏稷從眾軍中步出,冷冷一瞥,便強硬地接過銅管,那信使“噯噯——”地驚疑了半天,伸手想阻止卻被左右給拖開。

贏稷擰開頂端銅帽,抽出一卷羊皮紙打開,兩行大字赫然入目:“吾兒速歸,為父恐命不久矣。”

見此信,可謂是字字泣血,贏稷那一顆一向冷硬的心再次墜入冰冷的寒窟,他緊緊地攥住手上的羊皮紙,幽長的眸子幾近淩利。

憑贏虔這黃口小兒本與他之能天差地彆,但為何能得朝中上下眾臣齊心擁護,全皆因秦穆公偏心之故,他偏心贏虔而遠他贏稷。

當初便是因忌憚他贏稷將來與贏虔奪位,便早早將他打發至邊陲之地“磨礪”,而如今……他歸來矣,而他最疼愛的孩兒已命喪黃泉,亦不知他知悉此事,是否會悔不當初隻將他遠遠送走,而非直接取他的命!

隻怕是會吧,贏虔臨死前未講完的話隻怕是……若公夫知你殺了我,定不會饒了你的。

可隻惜,如今,他已經破釜沉舟了,無論何事都無法動搖他一分決心。

贏稷將信收於袖中,偏頭與稽嬰道:“我獨自一人赴秦宮即可,你留下來處理好後事,一切皆按原計劃行事。”

稽嬰拱手:“喏。”

贏稷又對孟嘗君道:“等明日之後……我便放你歸齊,希望孟嘗君能夠遵守當初的約定!”

孟嘗君已經見識過贏稷的種種雷霆手段,這般弑弟挾眾臣亦麵不改色之人,暫不宜為敵,他道:“公子稷手段過人,又有相伯先生相助,本君如今也參與了一環,自不會乾出自撅墳墓的蠢事。”

贏稷道:“那便謝過孟嘗君了,來日……本君亦定不忘相助之宜。”

孟嘗君抱臂不語,僅不淡不鹹地一笑。

贏稷又對相伯先生道:“先生先入館休息,等稷完成了大事,便親自前往探望先生,望先生保重。”

相伯荀惑自知贏稷今夜入秦宮為哪般,事行至今,每一個環節皆有他的痕跡,而他身體一直不好,許多事無法親力自為,唯囑托了稽嬰代辦。

“某的事主公莫憂心了,你隻管去吧。”

贏稷交待完一眾正事,最後,方步向陳白起麵前。

“湘女,你可願留在我身邊?”

陳白起本來一直當著布景板,靜觀一出風雲變化前的波濤洶湧,順便看顧著她未來的主公不出事,卻不知為何一轉眼,她便成了焦點,所有人的視線隨著贏稷的靠近,一下便灼灼地轉到了她的身上。

她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黑白分明,眉梢細媚而眸似純澈,小心用詞道:“公子還是大事為緊,此等小事便容以後再談吧。”

她雖講得十分大義凜然,但實則有心人便都聽得出,她這是在委婉的拒絕。

答應便也隻是一句話,要“再談”的,便是心存不願了。

孟嘗君聞言,斜向她,滿意地勾了勾唇——這小狐狸百變多詭,滑溜得很,贏稷想拿捏她在手,隻怕沒那麼容易。

係統:孟嘗君對你好感度+3。

贏稷如何聽不出,他此刻時間很緊,根本容不得他再多逗留。

他看向一旁前軍主將越子諫,直接下令道:“帶上她一並去子儀館,保護好先生與她,等我回來!”

越子諫抱拳一躬,道:“遵將軍令。”

陳白起眼皮抖了一下,這……算是變形的軟禁了?她眸轉沉思,似有光辰流華,倒也沒再吭聲了。

而相伯先生卻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見贏稷動用特權去強迫一名姑子跟他,這不像他的作風,因此他略感好奇。

他先看到的是一張玉白的狐狸麵具,麵具很素潔,唯狐狸眼勾繪了一條上佻的紅線,這一點綴令那張狐狸臉一下活色生香了起來。

緊接著,透過那一雙狐狸眼,他看到了底下的另一雙眼。

一雙多寧不騷、慧黠多端的眸子,大氣而沉凝,含著一種人生經驗柔和的光,與她那一副裝飾的麵具截然不能相稱,他略怔了怔。

一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令他失了一下神。

咳……忽然他胸腔中一陣止不住的咳意令他回過神,當即掩嘴悶咳,見他咳得實在凶了,他身後給他推輪騎的少年忙掏出一個瓶子,著急地倒出一顆藥,準備喂給他。

“先生,趕緊服下!”

“等……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瞠眼。

“不能等了!先生!”

“我……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搖頭。

“先生莫怕苦,這藥我按你的吩咐加了許多的蜜液。”

“不……咳咳咳咳咳……”相伯先生幾近淚目。

“先生,快吞!”

說著,便不顧三七二十一將藥丸給塞進了相伯先生的嘴裡,而相伯先生由於先前咳嗽得凶了,一股氣沒上得來,又被硬塞下一顆拇指大小的藥丸吞下,這下可被噎得夠嗆。

他手緊緊抓住輪椅把手,玉白的手上青筋突起,佝僂起身軀,胸部緊緊貼在大腿上,咳是不咳了,但整個人顫抖得厲害。

“先生你怎麼了?!”那少年喊著相伯先生,卻得不到絲毫回應,便蹲下身來,雙臂按在相伯先生的肩上,一邊用力搖著,一邊急得大哭了起來:“先生,嗚哇啊……先生,先生,你莫死啊,你死了南燭怎麼辦啊……先生啊……嗚嗚嗚嗚……”

相伯先生本就覺得氣息不暢,再被南燭一搖,更覺痛苦不堪,心中不僅哀呼一聲——我命休矣……

“你彆再搖了,沒見先生更難受了嗎?”

陳白起見情況不妙,便一步站在了相伯先生身後,嘴裡假意不解關懷地詢問著,實則心中明然他這是被噎住了,便趁將他扶起那一刻,一指按於他頸間一穴道,將他卡在咽喉中的那顆不上不下藥丸給軲轆一聲給吞咽了下去。

然後再輕拍著他那瘦得能摸到佛珠骨串的背部,替喘著粗氣的他慢慢順氣。

陳白起曾練過太素訣,認穴的記憶卻並沒遺忘過。

南燭被陳白起不輕不重地喝了一聲後,便愣住了,如今見先生終於能夠揚直起身來,便再度哭了起來。

“先生,嗚嗚……你怎麼了,方才可是心絞痛了?嗚嗚……你嚇死南燭了……”

其它人也被南燭那飆升的嚎哭給驚著了,忙聚攏了過來,但一個個都不懂醫,唯在旁手足無措地瞧著,嘴裡不住擔憂焦急地喊著“先生……”“先生!”

贏稷與稽嬰亦被驚動了,連孟嘗君一眾都好奇地站了過來。

而被如此龐大的一群人像稀奇易碎之物盯著的相伯先生記起方才的糗事,亦不勉臉熱了起來,臉一下便如火雲燒一般,麵紅耳赤。

其它人一見,一片素淺顏色的相伯先生一下染上了一抹緋紅,明知不該這樣想,可一個二個都忍不住覺著,這紅著臉的相伯先生更是一下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啊!

“先生,可是發燒了?”贏稷見相伯先生臉一下便紅了起來,耿直地問道。

稽嬰卻古怪又狐疑地盯著他,這瞧起來不太像熱症吧,倒有幾分像……太過羞恥想挖坑……乾脆將所有人都給埋了算了……

相伯先生“虛弱”地掩唇假咳,眸露苦惱,他該怎麼告訴眾人,他其實方才哪是犯病,而是險些被那魯莽的南燭給喂藥噎死。

於是,他隻能虛弱地朝眾人露出一抹笑花,長睫如雨後墜落的無力的蝴蝶,十分慘然悲苦:“噯——”

一臉自知人事無多,已不願再多講的模樣。

贏稷等人一下便都沉默了下來,麵露黯然與愁苦,興許是不知該如何勸慰“病入膏肓”的相伯先生了。

而了解真相的陳白起一直沒吭聲,她也知道相伯先生雖作卻又愛麵子,這等丟人的事情估計不想被人給察覺,便忍著笑替他給隱瞞了,她正色道:“大公子有要緊事要辦,不好再耽誤了,眼下已夜寒露重,相伯先生本有咳症,自受不得涼,而這**寒重的如意坊更不宜久留,最好儘快換個暖和的地方。”

這一番說辭既點醒了贏稷趕緊去辦正事,又編了一個似假還真的理由來解釋方才相伯先生咳到彎腰駝背幾近暈厥過去的窘況。

“對對對!先生最怕冷了,我們趕緊回子儀館吧。”南燭一聽是理,忙摸淚立即應和道。

他瞅了一眼陳白起,方才她離得最近,喝止了他情急下搖晃先生的蠢動作,還第一時間過來關切地替先生拍了拍背順氣,先生這才能好上許多,想到這裡,南燭便目帶了一絲感激。

陳白起亦看向南燭。

那個少年陳白起其實一開始並沒想起是誰,而是剛剛從他的自稱上認出的,他便是之前在聖陽湖上與她多次“為難”的那個憨忠童子——南燭。

他雖做事笨手笨腳,但他對相伯先生卻絕對是貼心貼肺的忠心。

有時候時光在成年人身上倒是悄然無息,但對還在成長的孩子卻有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由一個童子變成一個少年,無論身量與外貌都變化極大,成了一個濃眉大眼的青俊少年。

而在陳白起觀察著南燭時,相伯先生亦在暗暗打量著陳白起。

在她溫言細語開口替他轉移話題之時,相伯先生便想起了,方才是她出手解決了他險些被噎死丟人的困局。

她不提她救人之舉,不僅如此,她還對方才一事緘默不語,哪怕他明知何緣由,卻對誰都沒吐露一句,替他穩穩地隱瞞了下來。

相伯先生感慨……此女,不隻是聰慧,還挺會做人,也難怪一向仇女的贏稷會淪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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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昨天回來太慢了,太晚更新又上傳不了,因此今天多更一些權當補上昨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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