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相伯先生這副“口嫌體正直”的模樣給萌到了,陳白起嘴角抑不住地揚起一抹笑意。
她道:“莫怕,很快便會天亮了。”
“倘若野獸真來了,那我便讓它先吃我,好讓先生有足夠的時間逃走。”
相伯先生被人一言戳中“弱點”,本尷尬羞恥得一言不吭,卻不料聽她這樣一講,便愕然抬頭。
他看著陳白起,一時不知該露出什麼樣的神色好。
“先生……我鬆手了,你且坐穩了。”
陳白起的一句輕聲提醒,令相伯先生這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一直握著人家一姑子的柔荑不放,他一下便像燙手一樣,耳根泛紅,忙手忙腳地抽回了。
陳白起則忽然抬眸,一雙清澈秀麗的眸子一下變得深沉,她靜靜地盯注著黑夜中的一個方位。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一陣刷刷的枝葉抖動的聲音後,便從林子裡衝出了一隊黑衣人,他們擋在了越子諫的鐵騎前,蒙麵持刃。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越子諫一身胃甲,威風凜凜地注視著前方的一群來者不善,他身下的馬兒一聲嘶叫,邁著蹄,疑似不安。
“我們不欲與公子稷為敵,隻求放了我們的人便即刻離去!”蒙麵人喊道。
陳白起原本以為來的是什麼山匪盜賊之徒,卻不料在蒙麵的隊伍中赫然認出了姒薑與狗二混在其中。
她一下便明白他們前來的目的,估計是來“救”她來了。
她暗暗數了一下人數,約三十幾人,人多勢眾的,其中大部分是孟嘗君的食客劍客。
“你們的人?”越子諫冷笑一聲:“在這裡,沒有什麼你們的人,本將勸爾等還是速速離去,否則休怪本將手下不留情了!”
陳白起見前方爭執不下,隻怕會醞釀成一場惡戰,於是她立即翻身跳下了軺車,而相伯先生看著她的動作,兩潭秋水般清眸於暗夜亦忽閃忽閃,他沒有出聲。
南燭一回頭看到陳白起下車,快上前攔道:“噯?你怎麼下車了,趕緊上車,前邊兒來了一群危險的人,一會兒真若打起來隻怕會傷了你!”
陳白起按下他的手臂,啟唇道:“他們是來找我的。”
南燭一聽,便瞪大了眼。
而陳白起則趁機越過他,走向越子諫。
而越子諫聽到了後方的聲音,扭轉馬頭一回眸,便對上陳白起的一雙眼睛,那漆黑的瞳仁逐漸妖異泛金,像一輪朔日。
她柔唇一張一闔,無聲道:“好好地護送先生回子儀館,不可耽誤。”
越子諫神彩奕奕的瞳仁一下變得麻木空洞,他道:“喏。”
他轉過頭,表情冰冷僵硬,對著一眾騎兵厲聲下令:“即刻護送先生出發!”
騎兵不明發生了何事,見越子諫竟不顧主公的命令私自放走“湘女”,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行動。
“聽不懂本領的話嗎?”越子諫一下便暴怒道。
一騎兵縮了縮脖子,嚅嚅道:“將軍,可主公……”
“出發吧。”
這時,相伯先生那清潤又淺淡的聲音響起,他的聲音十分有辨析度,因此誰都認得出來。
眾騎兵驀然回頭,齊齊盯著相伯先生。
“咳……”相伯先生掩唇輕咳,一眾騎兵當下便不再遲疑,立即列隊,護送著他的青銅軺車緩緩駛前,馬蹄粼粼,而先前那一隊蒙麵的隊伍則安靜地散開,留出一條通道容他們離去。
“等著我。”
陳白起對著相伯先生道。
相伯先生本不欲理會,可感覺到背後那一道視線久久不撤,忍了忍,終轉過頭,夜裡陳白起靜立於茫茫森鬱林間,猶如雪魅。
他沒答應,亦沒拒絕。
他想問,他為何要等她?
但陳白起卻笑了。
隨著火把的離去,她那一片地域漸漸熄暗,夜風撩起,她粉衣似桃樹紮於泥地,仿佛一種天荒地老的姿態。
相伯先生心聲微觸,似驟聞一段笙歌婉轉,天地飄花。
但下一秒,陳白起卻不再耽誤一轉身,便與那一隊蒙麵人於暗夜之中迅速離去。
而相伯先生望著那黑夜,悄然撫上心臟處,眼聚清波,灩灩地蕩動著:“奇怪了……這消失了三年的心臟絞痛,好像又複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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