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則偏過頭向稽嬰小弧度地搖了搖頭,她唇畔含笑,眉宇安靜而美好。
稽嬰立刻就止住了動作,好像從她的神態中察覺到了什麼。
她想自己解決問題,並不希望彆人代勞。
百裡沛南明顯也看出了“陳煥仙”的意思,於是亦沒有插話,安靜地待在一旁。
事已至此,他也看得出相伯先生對“煥仙”好似有成見,至少,沒有表麵所見的那樣和善。
“不知先生可是在生煥仙的氣?”陳白起抬眸,闐黑的眸子一瞬不眨,便直接問道。
百裡沛南聞言,第一時便不解地看向相伯先生。
他說不明道不明地也感受到了一絲相伯先生對煥仙的不喜,隻是他不解,這相伯先生與煥仙素未謀麵,何以會對她生有成見?
稽嬰亦是相同的想法。
相伯先生聞言,握拳抵唇咳嗽了兩聲,方抬眸,那眸似清山浮水,倒影翩翩,他彎唇一笑,隻是這笑不達眼底。
“哦,何以見得?”
見他並沒否認,陳白起便更確定了。
她斟酌了一番,道:“先生可是認為煥仙是故意裝病,勞先生來這一趟受累了?”
相伯先生眉下長睫如栩,落下的兩片剪影峰巒疊障,他眉眼淡淡,含笑不語。
百裡沛南與稽嬰都一同看向相伯先生,想知道陳煥仙猜得對不對,可相伯先生的表情太正常了,溫軟得有些病態的弱氣,卻又美得妖異,令人十分看不透底細。
看這表情……看來不是了。
陳白起倒是將相伯先生的情緒把握得比較精準,於是她便又猜:“先生可是覺得煥仙禮數不周,且樣貌……不安份守紀,因此惹先生不滿?”
這理由有些偏,可想到相伯先生拿她麵相作了文章,便也隨口猜上一猜。
稽嬰聞言,眼皮一抽,兒郎的麵相豈能拿“安份守紀”來形容,這“陳煥仙”這麼問真不是在懟相伯先生先前一番“麵相說”嗎?
相伯先生似感到了夜廊縵徊的涼意,攏了攏裘衣,仍舊沒開腔。
陳白起掃了一眼窗,起步上前將幾扇窗戶都閉上,返身回來後,悠悠道:“那先生可是怪煥仙在湖中插入秦王胸前的那一箭?”
隨著陳白起這一句話道出,如周晴空落下響雷,相伯先生才倏地望向她,他的眼神是陳白起從沒見過的幽篁清涼。
而百裡沛南與稽嬰聞言,都一並詫異怔愣地看著陳白起。
其實稽嬰在找到贏稷時,他們都看到了贏稷身中了兩箭,一箭是從其後背穿刺而過,另一隻箭則是在前胸插入。
在湖中他們打撈出了十幾具屍體,其中一具乃佘三娘的,他們一直都以為這些箭矢是墨家的人射的,卻不想這其中一箭竟是“陳煥仙”所為。
稽嬰眉頭一下皺緊,那親善欲流看向陳煥的目眼在一這刻霎時變得冰冷至極。
“陳煥仙,此事可真?”
百裡沛南感覺到四周的氛圍一下變了,便一下擋在了陳白起的身前。
陳白起身前被遮下一大片陰影,她輕笑了一聲,便輕柔地拉開了山長。
“山長,還是讓我與相伯先生講清楚此事吧。”
這種時候陳白起還能笑,自是因為感知到山長這毫無原則的偏袒。
有時候她覺得一個人挺自在的,無牽無掛,不受一些莫名的感情來牽製,可當真的遇到一些人,感受到來自於他們真心關懷,她又會覺得這樣的生活、這樣的人生才是她想要的。
百裡沛南扭過頭,不讚同地凝注著她。
“山長可相信我?”
百裡沛南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最終便站開一旁,涼涼地看著相伯先生。
陳白起亦看著相伯先生,隻是她的眼神由始至終都是溫和而平靜的,她道:“先生醫術了得,想必定查檢過秦王和傷勢,煥仙自不相瞞,有何事先生儘管問。”
相伯先生道:“你可知你那一箭或許會殺了秦王?”
“知道。”
相伯先生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其心可誅!”
陳白起卻搖頭,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亦有可能是,若不為之則連一絲機會都沒有了。”
相伯先生對這個話題亦不打算深究了,他道:“那你當時有幾分把握?”
陳白起十分老實道:“半分沒有,全憑運氣。”
“陳、煥、仙!”
稽嬰聽著相伯先生與“陳煥仙”之間的一問一答,額角一陣一陣地突突生漲,他萬萬沒想到這裡麵還有這樣一出。
“你可真敢冒險,你沒有考慮過後果?”相伯先生麵無表情地問道。
陳白起知道相伯先生生氣了,他知道他為什麼生氣,贏稷是相伯先生在世投注下的全部心血,而他對他的在意也不是任何人可以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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