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主公,她所編造的迷夢(2 / 2)

不知為何,姒薑這一刻在陳白起的臉上看到一種很深刻、卻又很風輕雲淡的憂傷。

就仿佛這種“憂傷”並不會令她怎麼樣,但卻融入了她的骨血之中,永遠無法剔除。

姒薑驀然感覺心臟被揪痛了一下。

他故作輕鬆地道:“那你看到彆人送上這麼多貴重的賀禮,那你的禮物能從中脫穎而出?”

陳白起睫羽輕輕地動,笑容輕柔:“試一試無妨。”

“試什麼?”

陳白起忽然轉過眼,看著姒薑:“姒薑,你不要緊張,也不要擔心。我好像從來便沒有真正地為你做過什麼吧,但今夜,我會讓你如願以償的。”

姒薑懵了好一會,最後磕磕絆絆:“你、你在說什麼?”

陳白起以一種洞釋而了然地目光凝注著他,目光縱容而理解。

她在告訴他,她一直都知道的。

其實從他知道姒四還活著那一刻開始,姒薑的情緒便不由自主地變得浮燥了起來,姒薑可能並不知道,他在她的眼中,一直處於一種背脊挺直、緊繃卻沉鬱的負麵狀態,她明白,他對姒四的感情不屬於對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感情,那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與他血脈相連之人了啊。

人或許都是這樣,在擁有的時候不懂,親人對自己意味著什麼,可當失去了,才發現自己寧願拿所有一切去換回親人的活著與健康。

孑然在世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陳白起懂的。

正因為懂,所以她並不希望姒薑也這樣。

而這種孤獨,是不可訴說,也是不能排解的。

她今日除了想挑一份禮送給稽嬰,也是為了他,她特意帶著他去了郊外走一走,她記得她看過一篇文章,上麵寫過,人是自大自然中來,隻有回歸到大自然中,心便會變得平靜,她想讓他能夠暫時放鬆一下。

卻不想她意外有了其它的收獲。

爾後他們來到了丞相府,麵對這個疑似“囚禁”著姒四的府邸,姒薑即便不說,陳白起也明白他的心情定然是不平靜的。

他不能將這種情緒表現出來,於是他隻能變得沉默,她知道,他其實很想不顧一切地潛進府中尋找出姒四,但卻因為顧及著她的立場,隻能壓抑著自己陪著她在宴席上靜候時機。

到了後麵,他雖與她聊著天,卻是想逼著自己彆東想西想,但即使這樣,陳白起還是感受到了他的急切與燥動,像上了發條的鐘被外力卡住不了,若不讓它繼續走,它便隻能不停地在原地彈動,直至整個壞掉了。

這時,剛好管事長念到了——“齊國使者樾麓書院弟子陳煥仙,送上……迷夢一瓶。”

那管事在念到名字時,音調不受本能控製地上調了一格聲階,看起來似在忍笑一般。

“迷夢?”底下有人奇怪地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好生奇怪的名字,不知此乃何物?”有人疑惑。

“樾麓書院的弟子?不說是樾麓書院被齊國的孟——”似乎意識到這話不該講,那人便當即噤了聲。

“嗬,不過一介寒門士子,能拿出什麼好物,取個這樣彆人猜不懂的名字,想來也不過是嘩然取寵。”

“這倒是可能。”

不顧周圍的人對自己的“賀禮”是哪種反應,陳白起稍整理了一下衣襟,便文雅得體地站了起來。

這些宴會上的人不少之前都曾由稽嬰引薦見過陳白起一麵,在他們眼中這個陳氏寒門士子除了臉長得好一些,便再無其它印象。

隻是他們知道這寒門士子與丞相關係還不錯,因此雖心懷不以為然,卻並沒有多下她麵子,隨口嘲諷幾句,便冷眼瞧她到底能送出些什麼東西。

既然是拿瓶裝,有人便猜這“迷夢”可能是酒釀,也有一些人嗤嘲可能就是一瓶子水,當然也有一些腦洞大開的人猜這瓶中可能裝有什麼稀罕金沙之類的……

但考慮到她一介窮苦書生,怕也沒有多少闊綽的手段,因此多數人頃向於她送來的可能是一瓶酒,畢竟有一句話叫醉生迷夢。

可當他們看到“陳煥仙”從仆役手中取過的一瓶子……隻有大約拇指粗,2、3寸長,看著這樣一個袖珍的瓶子時,所有人都同時瞪大了眼睛。

“這個瓶子——?”

這麼小?!

雖然小,可這瓶子……這材質倒是前所未見,看似剔透如水晶,但卻在這樣小的管中掏空中央的位置,看著隨著她拿動時,內裡的液體亦流彩溢動,煞時迷人。

稽嬰在聽到管事念出陳白起送的賀禮時,老實說也與其它的的想法無二,隻是他不是惡意的揣測,而是實事求事。

他淡淡地看了一下其它人,然後再用一種溫和期待的神色看著陳白起,出聲問道:“煥仙,方才你一直與我講要保密的賀禮,便是這個……迷夢?可卻不知道這迷夢是什麼?”

陳白起舉手中的琉璃(玻璃)瓶,這是她在商城中兌換的一個一次性試管,她將它放於月光下,瓶身光潔透明,映著光,折射著光,然後她輕輕地晃動了一下。

前方中央位置,有一排蓮燈如豆,冉冉跳動,燈影中照出一道藍袍纖瘦的少年,夜風撩動,她宛如玉珠,泛著瑩瑩之光。

她的視線凝視著試管中的液體,唇畔慢慢地彎起一道弧度。

她偏著頭,目光一點一點變幻著,像被瓶中那變幻莫測的液體感染著。

“迷夢便是,一場由我來為諸位編織的……美妙夢境。”

所有人聞言,久久愕然,似根本沒聽懂她在講什麼,也或許是眼下這略顯譎異的氣氛給震凝住了。

陳白起拔開了琉璃瓶的塞子,這時一陣清風送來,忽然,所有人便感到一股清香縈繞在鼻間,那香味是他們從未聞過的馨香,不似濃鬱的桂香,也不似輕淼的檀香,也不像某一種淡雅的花香,它很強烈,甚至感知到它是有它獨特的顏色的,若硬要形容,那或許隻能想象是如千百朵花同時綻放,辨彆不清,卻驚豔入迷。

不由自主,不受控製,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仿佛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由身至心去細細地嗅聞著,去體會著,去感悟著這香氣。

陳白起念道:“浮生若夢,醉生迷夢,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苦海無邊,不過就此睡去,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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