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呆呆地看著一處空氣,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就像還在細細回味方才夢中的一切細節過程,留戀不已。
稽嬰亦是,隻是他意誌堅強,很快便緩過神來。
雖然現在醒來知道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夢,但身臨其間的感受當真是美妙絕倫,他不知道“陳煥仙”是怎麼樣做到這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神奇而引人入勝。
稽嬰深吸一口氣,平複下那潮起潮湧的心緒,道:“諸位,方才陳弟的迷夢,可還覺得滿意?”
這份“賀禮”不聲不響,甚至是虛無縹緲的,卻完全力壓眾人,令所有人忘乎所有。
稽嬰那尤帶著亢奮與豪氣滂湃的聲音一下將所有人都驚醒了。
他們一震,看向陳白起的目光一下都變得灼熱無比,像紅著眼的餓狼一樣。
離得陳白起最近的一人徒然站了起來,他衝上前便搶走了陳白起手中的“迷夢”,猛地拔開塞子,便使勁地大力嗅了一口,像一個癮患者。
“噗,咳咳,好、好香……”他剛嗅了一口,便被嗆住了。
其它人也都一湧而上,與他爭搶著,但每一個人嗅過之後,都被熏得頭暈腦漲,掐著喉嚨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太、太香了,嘔,方才明明那樣清香迷人……”
陳白起從一個嗅過太猛而彎身欲嘔的人手中取回自己的“迷夢”:“這是調香,不是諸位那樣聞的。”
她微微一笑道:“你們這樣叫牛嚼牡丹,迷夢隻有通過煥仙的手才能夠編織出美夢。”
這樣一瓶濃縮的調香若不稀釋一下便拿來嗅,的確夠嗆人。
她早上在郊區采了數百上千朵鮮花,嘗試著用係統“煉藥”——“融合”,先將同種類花的全部“融合”成最精粹的成份,然後再拿“丹爐”提煉出這樣一瓶調製香水。
其實“香水”的確隻是一瓶普通的香水,頂多就是香味與戰國現階段製出的這些香蒿與木料香味不同,並不能讓人產生什麼幻覺,她隻是又在這裡麵加了一份特殊的藥用材料,這才有了“迷夢”。
而“迷夢”隻會讓人陷入一種自我膨脹的欲望幻覺之中,若想要控製其言行,如稽嬰那般有問必答,則還需要加上“麒麟瞳”的瞳術。
“方才明明是這一瓶香,為什麼我等一嗅卻沒有了方才那般動人迷醉的香氣?”其它人瞪大眼問道。
陳白起道:“這迷夢是煥仙送給丞相的壽禮,使用的方法自然不能隨便公開,方才不過是向諸位展示一下迷夢的效用罷了,不過迷夢平日裡若拿來熏衣熏陶亦可。”
陳白起說著,便走到一旁的青鼎熏爐旁,這裡麵放著一些乾草與木材,乃夏夜露天時熏蚊滅蟲的功效,她揭開瓶蓋順手滴了幾滴香水進去,待熱氣一烘揮發出來,頓時一陣淡雅的香氣便重新散發出來,不似玫瑰的濃鬱,也不似雛菊的淡香,卻使人感到舒暢、愜意。
老實說,陳白起根本不懂製香調香,這瓶花香水也隻能算是誤打誤闖給製成的,要說這香味若拿在現代這種香文化十分成熟的社會來看,味道隻能用一個詞形容,那便是“複雜”,可用在戰國時期卻算是稀罕物了。
“好、好!”
“便是這個味道啊……”
“香,香啊……”
“這種香味前所未聞,著實令老夫難以自拔……”
所有人當即閉眼眼睛,如癡如醉地嗅聞著。
陳白起將“迷夢”送上於稽嬰。
稽嬰雖對熏香談不上多迷戀,卻也覺得這瓶“迷夢”至此以後,足以在貴族圈內掀起一波製香的浪潮。
這次的禮他並沒有隨手交給身後的隨從,而是親自將其收了起來。
獻完禮之後,陳白起則以需要下去方便一下,帶著姒薑暫離了宴會。
她身旁無人,沿著楓楊秀蔭下緩步而行,那灑落的斑斑的月光染滿了她的衣衫,她走到一處荒僻處,見前方小橋流水,後方停伴鶴鬆,前後視野皆開闊,卻又因回廊的界隔,遠處難看得清近處,反而近處能一眼將前麵的格局清晰入目。
她站定後,取出從稽嬰那處得來的竹哨子,吹了起來。
她負手靜靜於樹蔭下等著,眉目靜謐。
沒等多久,便聽見有一人至暗處悄潛而至,他一到卻察覺到一些異樣,當他看到站在楊楓樹下的陳白起時,神色一下便變了變,隻是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
“稽四。”陳白起轉過身。
來者的確是已經改名的姒四,他穿著一身黑衣,戴著一張凶鬼麵譜,整個人站在黑暗之中,猶如魑魅魍魎。
看到她時,稽四眯了眯眼,然後慢慢地揭開了凶鬼麵譜。
麵具下那是一張冷豔漂亮到令人窒息的臉,不分男女。
看著這張臉,陳白起便想到,好像越國將最好最美的基因全都送給了這一對兄弟。
要說三年前的姒四的確長得也很好看,隻是他由於長年幽閉於楚宮,生活困頓誌鬱難舒,因此整個人美得孱弱而腐朽,他的身上缺失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而她眼前的這個姒四,經過數年的蛻變,宛如幽暗的月色之中出沒的山魅妖精,他一下便擁有了魂骨,哪怕是這一具魂骨是從彆人的鮮血中剔刮出來安在自己身上的。
“陳煥仙。”他的聲音低吟動聽,卻有著一絲曖昧的暗啞。
他懶媚的視線移向她手上的竹哨子。
“你費儘心思將我引出來,不知是為了什麼?”
這會兒稽嬰不在,他自是懶得披上畫皮來應付她了。
陳白起搖頭,道:“不是我找你,是他。”
她的視線移至姒四的背後,姒四驀地警覺轉身。
便見不知何時他身後站著一個身材粗壯,麵目憨厚黝黑的中年男人,他此刻正定定地看著他。
姒四眸光一閃,然後彎起殷紅的嘴唇笑了。
“你是誰?”
他用著一種極度薄涼又譏諷的聲音問道。
那中年男子沒說話,他伸手沿著下頜位置,慢慢地揭開了臉上的偽裝,直到露出一張與姒四五官輪廓有幾分相似,然氣質卻完然不同的臉。
一張自他一出便千秋無絕色的臉。
“四兒,你又不記得兄長了?”姒薑哽咽著,低聲問道。
這句話,不知為何,令陳白起竟感到了一種心酸。
許多年沒見過姒薑的真容了,卻沒有想到,他長得倒是越發妖孽了,連她看了都經不住失神。
姒四看著露出了真容的姒薑,身形一動沒動,神色亦沒有多少變化。
“兄長?我稽四可沒有什麼兄長。”姒四微微偏過頭,狀似疑惑道。
姒薑聞言,渾身一震。
“稽四?你連、連祖宗姓氏都能、都能拋棄!”
姒四聽到這裡,忽然笑了起來,他這一笑,眉長眼媚,卻像刀子一樣。
“一切無用的東西,棄了便棄了,有何值得震驚的?”
姒薑衝上前,抓住了他的雙臂。
“你真的是姒四嗎?”
“我不是,我是稽四。”姒四笑得一臉無所謂。
“你到底……”姒薑極目搜尋著他臉上的細微變化:“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你一直以為你……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來楚國找我?”
姒四推開他的手,冷下神色湊近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姒薑,我一直在等著你來找我啊。”
姒薑一愣。
但下一秒,卻驀然睜大了眼睛。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腹中被刺入的那一柄鋒利尖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