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料過,不過短短幾日,“陳煥仙”竟已收攏人心至此,仿佛她已成為他們的重心焦點,所有人都圍繞著她而轉。
很好,果然不負他所望。
贏稷掩下心中所想,半垂眼簾,朝後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副將見此,神凝一思,遲疑了一瞬,便調頭讓風雲台下的秦兵收回兵器,原地待命。
墨辨一眾見此一愣,許多人疑惑不解,更是詫異驚疑,他們左右環顧,不明白贏稷為何改變了主意,難不成真是因為肱老那一番話?
不能吧,瞧著他那無動於衷的殺神模樣,不像一兩句感性之話便能動容之人啊?
直到“陳煥仙”自他們身後而出,而贏稷目不轉瞬地盯注著她,淡漠講了一句:“放過他們,憑什麼?陳煥仙,你不妨講一個理由來讓孤聽聽。”
在贏稷喊出“陳煥仙”這三個字時,所有人這下都瞪大了眼睛,錯愕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遊移。
原來“陳煥仙”是值得贏稷耐下心來開口的,回想之前他對待丘老與梁公兩位墨家統領簡直就是不容錯辨直接便痛下殺手,沒有任何圜轉的餘地,可眼下他卻因為“陳煥仙”而停下了攻擊。
陳白起走上前,她扶過站立時已巍巍欲倒的肱老,對周圍那充滿異樣複雜眼神不曾回應,隻對贏稷道:“墨台之上,我已申令墨俠停止一切對秦國的侵害,至於先前墨家魯莽所為煥仙亦願一力擔承其責,望秦王對此能夠網開一麵。”
肱老偏過頭,一雙老目滿是疑惑與不解地盯著“陳煥仙”,一時既不明白她為何有與一國之君這樣氣定神閒談判的底氣,也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做。
南月他們也震驚與緊張地看著“陳煥仙”,既擔心她,又不免驚疑她與秦王的關係。
若隻是普通的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關係,秦王必不會賣她這樣一個大人情,想必以煥仙的聰慧自然能知道,可她既然敢開口求請,莫不成還有其它依仗?
贏稷不淡不鹹地垂眸沉吟了一會兒,便冷聲道:“你以為憑你一句話,寡人便會放過這一群意圖弑君者?今日孤既出手,若想永絕後患,何不趕儘殺絕?”
陳白起心中有一條線索,她觀察著贏稷那冷硬似鋼不可摧的麵目,欲再講話,卻被贏稷無情打斷:“陳煥仙,你不該插手此事的。”
陳白起聞言,心中一跳,好像覺得之前那張忽陰忽暗的線索變得清晰明朗了起來。
陳煥仙,該你插手此事了。
不會吧,會是她所想那般?
陳白起將肱老移交給了後方的南月,然後當眾取出“钜子令”,問道:“不知秦王可知道此物為何?”
贏稷一瞥,卻在觸之那柄通體漆黑的短劍時,眼神頓了頓。
陳白起垂下視線凝望著它,清朗玉玥的聲音道:“這是钜子令,煥仙有幸成為它的掌印,它除了予我是一種榮耀,亦將是一種責任,如今我與墨家是為一體的,你讓我如何置身事外?”
陳白起抬起眼,看著贏稷:“世人常言,天子一怒伏屍遍野,殺了在場的墨者將來自會引起另一場浩蕩劫難,自至墨家將與秦國不死不休。若為君者能有多一份仁慈之心,於天下便是一件功德無量。”陳白起真誠地勸誡道。
贏稷倏地眸射精光,他單臂一揮,狂霸的帝王之氣縱慣橫:“孤從不畏與天下為敵!”
陳白起沉了沉神色,心道,此人當真是一副天生的帝王心腸。
她目光幽深地盯注著他,道:“若不為公,那便當徇私吧。秦王,煥仙眼下為钜子令掌印,自當為墨者請命。”
說著,她便伏身跪地,額觸於手背之上,姿態上雖畢恭畢敬,但言語卻錚錚鐵骨。
“秦王若肯放過他們,有何要求,儘管開來。”
“這裡一百多人的命,你一個人全都想救,會不會太貪心了?”贏稷漠然道。
“我與墨家許多人雖親疏有彆,但煥仙其實一直十分欽慕與向往墨家之人見義勇為、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精神,墨者是一群有情有義的人,雖相處不久,但煥仙對他們卻是一個都舍棄不了。”
陳白起講得動容溫情,底下人聽得她這一番“真性流露”自也是感動不已,墨俠一方都覺得之前對她的偏見與不喜完全皆是因自己的心胸狹隘,如此一坦蕩寬容、至性至真之人,的確令人欽佩不已。
贏稷自然也察覺到這些人的心理變化,他略有深意地瞥了“陳煥仙”一眼,故作不滿喝斥道:“因為六國盟會一事,孤必須與孟嘗君合作,你才敢如此大膽拿此事來脅迫於孤?”
贏稷拋出的這句話就像一道解答題的完全契合答案一般,之前一切困惑不解為何贏稷會對“陳煥仙”如此另眼相待的人都恍然大悟。
原來贏稷肯賣幾分薄麵給“陳煥仙”皆因孟嘗君之故,這其中還牽扯到之前“陳煥仙”提過的六國盟會,想來是因為此事茲事體大,贏稷心有顧慮與考量,方才不願雙方撕破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