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稷聽到的“受”與“還”,以為她講的是她因墨俠刺殺一事而救下他而得來的救命之恩,如今拿這份情還予墨俠,而實際上陳白起講的是受與還卻不是這件事情。
贏稷風馳電掣出手,穿雲奪月一箭倏地射向了周梁,周梁感受到其前方殺氣騰騰,瞳仁一窒,下意識偏了一步,卻仍舊被這一箭給撞飛噴血倒地。
“梁公!”
“周梁!”
事出突然,誰都不曾預料到,下方的墨俠一眾臉色驚變,欲行暴動,卻被秦甲兵士給幾下打倒躺地,痛得半晌呼聲不得。
而上方的墨辨與散墨一眾則趕緊上前查看周梁的情況,隻見其胸口中箭,已吐血至昏厥了過去,有攜藥者迅速為其療傷。
陳白起撐膝起身,回頭看了一眼被眾墨包圍住的周梁與地麵那一攤血漬,沒有動,她回頭看向贏稷。
從她的眼中贏稷什麼都看不出來,既沒有責怪亦沒有動怒,就仿佛他方才射殺者不過一與她陌生人罷了。
不知為何,在陳白起這樣平靜的眼神下,贏稷方才心生騰升而起的暴戾情緒漸漸消彌了下去。
事已至此,贏稷費力安排好的這一出“戲”自然是要完整地唱到最後,雖說他也沒料到最後卻被自己一手拱上“高台”的人給坑了一把。
贏稷陰翳沉沉地盯著她,袖袍一揮,便將弩弓拋給了身後之人,他語序像凍結的冰塊一樣沉冷:“好,你今日算是將所有的底牌都留給了他們來保命,孤非不守諾之人,這一箭後,他生死與孤無關,可你卻要記得,你欠下的可是這一百多條的人命!”
承諾既已許下,即便是應答之詞,孤亦會牢牢地記下了。
陳白起聽懂了,他也明白,贏稷算是手下留情了,雖然周梁眼下傷上加傷,可他那一箭並沒有直取他要害,至於接下來能不能活命,則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贏稷能退步至此,可算是賣了陳白起一個天大的人情了,連陳白起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看來,贏稷此人雖心硬似鐵,卻一諾千金。
“煥仙對此,感激不儘。”她對著贏稷深深一揖。
“你舍身為墨家求請,那麼在墨家還不曾為秦宮刺殺一事還孤一個說法前,你須得隨孤身左右。”
陳煥仙頓了一下,應了喏。
此話一落,眾墨都既氣又擔憂地看向“陳煥仙”,誰都知道這分明是贏稷拿“陳煥仙”當人質留在身邊!
可惡的秦賊!
贏稷沒理墨家一眾人咬牙切齒的反應,直接收劍轉身,他身後一眾秦兵收兵而立,分流出一條道路供他而行,他跨上馬坐好後,偏頭看向陳白起:“放人!”
隻見弩兵紛紛以箭射斷吊掛著墨者的繩索,戟兵將則製服的墨俠一乾人等亦鬆開了牽製,任他們爬跑匍匐離開。
陳白起見贏稷看著她,她施了施禮,道:“秦王請稍等片刻,容煥仙講兩句便跟上。”
贏稷沒出聲,他本是一寡言麵色刻薄之人,聞言,便策馬而離,率部而遷。
陳白起這才轉身麵向風雲台上一眾墨者,這時下方被放了的人也相互攙扶著陸續跑了上來。
看著這一張張狼狽染血,憤懣複雜歉疚看著她的眾墨,他們欲言又止,一時不知該與陳白起講些什麼才好,畢竟在這之前大夥都不是太熟悉的關係,而她卻為了他們付出良多。
陳白起率先出聲,她臉上恰到好處地浮起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本欲與諸位好生聚一聚,互訴雄誌俠意,隻可惜天不從人願……”
有了她的開頭,其它人便好說話了。
“陳煥仙,我們皆願交你這等俠義心腸,高義薄雲之人為友!”
“陳煥仙,你不必為我們委曲求全,那贏稷要殺便殺!”
“今日之事,我老楊此生絕不會忘記,陳煥仙,以後有事你儘管來燕國找我。”
說著,他們紛紛朝著陳白起拱手行大禮,臉上的感激不容錯辨。
陳白起忙托起他們,似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手足無措,她道:“諸位,諸位切莫這樣,煥仙自知年少不足以令諸位心生信任擔當之感,但煥仙如今已是钜子令的掌印,在其職擔其責,儘全力護下同門亦是應當。”
“今日又是我等連累了你啊^”朧老搖頭歎息一聲,隻覺他們墨辨欠“陳煥仙”當真是欠得太多了。
“肱老切莫這樣講,人生在世,總有些事情是需要人去承擔的。”陳白起不想老人家心中有太大的負擔,便有意將話題從沉重中解救出來,她調皮一笑:“況且人人都有為難的時候,若將來煥仙有難,亦希望諸位能助我一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