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仙知道。”
孟嘗君輕收了一下下頜,淡淡嗌聲道:“知道便好。”
說完,他便靠著樹杆,闔目不再說話了。
而陳白起則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心中猜測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還有他此刻的想法。
——
天一亮,眾人起身之時,陳白起便先一步找了雌女私下談話。
她道:“接下的路程,我們便會與商隊分開,你可自行安排行程。”
雌女其實對她這個決定早有預感,但她有她的顧慮:“可是……”
陳白起看出她所想,直接道:“其實我們已經沒有結伴而行的必要了,因為十二年前的凶手我已經替莫大人查出來了。”
雌女聞言神色像凝固了一般。
“是昌叔,對嗎?”陳白起像是沒有看到她乍變的神色,仍舊自顧自地述說道:“眼下已經真相大白,你是留是去,完全可由你自行決定。”
雌女慌亂也隻有一瞬,下一秒她便勉強笑道:“你在說什麼,我不太懂。”
陳白起盯著她,盯著這個她沒有惡感卻也並非想親近的女人,她道:“我想告訴你,飛狐統領一直奉莫大人的命令跟隨在我們的身後,我能保他一時,卻保不了他一世,我希望他能夠自己前往钜子麵前坦白一切,或許這樣一來,他還能將功補過。”
雌女看著陳白起的眼睛,她已經看懂了,也明白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非為了詐騙她。
她越想,臉色便越蒼白無力。
“嗬嗬,將功補過啊……”
與雌女“告彆”之後,陳白起就問了她昌仁在哪兒,雌女問她這種時候還找他做什麼,她說有些事情她還欠他一個解釋,然後雌女便給她指了一個位置,陳白起前往順利地找到了昌仁。
昌仁此時正站在林子後方的山坡上,風吹起他的衣角與頭發飄起,他遙望著下方的林際綠野,眉舒展唇揚起,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放鬆與自在。
陳白起剛走近,便聽到昌仁道:“煥仙,可是你救了我?”
陳白起停下,隨著他的視野一同放遠,她神色平靜道:“你不該尋死。”
昌仁回頭,表情有著釋然:“若事已至此,我想活也隻怕活不了了。”
陳白起聽懂了,她沉默了一下,道:“你去幫钜子的二弟子解了毒吧。”
昌仁聞言嘴角的笑意加深,他明白她不想他死,這是在想法幫他。
的確,倘若替钜子的二弟子解了毒,再加上機關城的長雲叔跟其它人求請,他或許能夠僥幸留下一條命,可是……
他搖頭:“我救不了他,也不會救他的。”
陳白起一下便失去了語言,表情也難看了幾分。
“為了巫妖王,你不怕死,你們巫族的人不怕死,可彆人也要無所謂地替他們去死嗎?”陳白起難得語氣生硬起來。
昌仁看著她,表情是長者的慈善,因為他將她一直認作巫族後人,然後笑了起來。
“煥仙,你有沒有試過要完成一件,哪怕犧牲一切,哪怕自己,也要達成的願望?”
陳白起聞言一啞,久久吐不出一個字。
她自問,陳白起,你有沒有試過要完成一件,哪怕犧牲一切,哪怕自己,也要達成的願望?
有,她聽到她心中清晰的回答。
有的。
可是……
“可如果這個願望的達成真是靠犧牲一切,哪怕自己而得來的,那麼達成之後,你確定你不會為此感到後悔嗎?”她道。
昌仁臉上的笑終於消彌下去,他半垂眼幕:“嗯,你說得對,可這些後不後悔的事情我估計我也等不到了,所以我不會去救他,因為……這一步也是需要的,我的命其實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巫族族人的願望能夠實現。”
聽到這裡,陳白起已經知道她是勸不服他了。
他心硬如鐵,他連自己的命都不怕拿來賭,更何況彆人的。
陳白起知道再多說無益,她本想再問一些關於相伯先生身上詛咒的事情,但她知道此時已經重新為自己“塑骨鑄鋼”一身的他不會再告訴她了。
既然如此,她這個“巫族”身份也沒有繼續扮演下去的必要了。
陳白起道:“我之前救你,隻是想要告訴你,我並不是你以為的巫族的人,我與你們巫族並無半點關係。”
昌仁聞言,神色並沒有多少變化,他頓了一下,方道:“我知道了。”
“你認識一個叫婆娑的少年嗎?”陳白起又道。
昌仁瞳仁微定,然後看著她沉默不語。
陳白起扯了扯嘴角,曬笑一下,點頭:“我也知道了。”
她感覺與他無話可講,便轉身要走,隻是在她轉身之際,昌仁堅定道:“沒有人能夠阻擋巫妖王降世的。”
陳白起沒有回頭,她目光筆視前方,用一種很輕淡的語氣道:“也沒有人能從我手上奪走我要救的人。”
說完,她便離開了。
而看著“陳煥仙”的背影,昌仁不由得失望,喃喃道:“像,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