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他們,銀狼也安靜地跟在身後。
過了一段路程,陳白起腳步一停,再度回頭:“你想跟到什麼時候?”
這話不是跟姒薑跟姬韞說的,他們也停下來,回頭看向後麵。
銀狼仰眼看著陳白起,一雙銀眸意外乾淨而專注,就像夜晚閃爍的星星。
但陳白起卻沒有忘記當初它擇人而食的殘忍跟血腥。
“你是為了你的主人來找我報仇的?”陳白起故意道。
銀狼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卻好像知道陳白起並不喜它,它頓時兩隻尖耳一耷拉,失落地垂下狼頭。
一看便知道不是。
陳白起看著它,卻不知道為何忽然想起一句話。
物似主人形。
她忽然難受地笑了,再像又如何?
她負氣道:“我要的是你主人,不是你,滾!”
陳白起一拂袖便冷冷轉身便走。
而姒薑跟姬韞麵麵相覷一眼,紛紛歎息一聲跟了上去。
或許被陳白起的厲言威嚇給震攝住了,這下銀狼哪怕再渴望,也沒有再追隨了,它像被遺棄的小狼狗一樣默默地看著陳白起他們離開的方向,然後尾巴一甩,繞向另外一條路。
知道陳白起心情不好,哦,不對,豈止是不好,簡直是十分差,再加上姒薑跟姬韞兩人亦像被什麼壓著沉重得喘不過來氣似的,於是三人一路皆無話。
在趕到之前講好的集合地時,陳白起沒見著人,卻在一處隱蔽的位置看到了他們留下的信息。
信息的內容刻在一塊石頭背麵,畫著一個太陽,一個樹枝。
陳白起一看便懂了。
“這樣徒步行走,太慢了。”陳白起顰眉道。
這時,姒薑奇怪道:“咦,我好像聽見有馬嘶聲?”
陳白起也仔細一聽,便走到前邊的林子一看,隻見一棵樹上的確綁著兩匹馬。
這種荒僻的地方是不可能會有人將馬留下,應當是他們特意給她留的。
陳白起道:“上馬吧。”
三人上馬,由於這種楚國戰馬烈性,陳白起便與姒薑一道,由他負責帶她,而姬韞則獨自一匹。
“朝哪邊走?”姒薑回頭問。
陳白起抱著姒薑的腰,抬頭看向遠方的天空。
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裡無雲,遠山含黛,像被過濾了一切雜色。
“朝東。”
於是兩匹駿馬如同乘風破浪一般快速駛入了一片汪洋森林當中,轉瞬間便被淺深漸染的綠色淹沒。
——
贏稷、相伯先生等人按照一開始所講好的那樣在集合地等待,卻沒想到先等來了一群傷重,並且還參次不齊,陸陸續續直到天明沛南山長獨自出現,人數還是沒湊齊原數。
孟嘗君與魏醃他們看到沛南山長都回來了,卻唯獨沒見陳白起。
在問清楚了事情原委後,孟嘗君一麵氣惱陳白起無故離去,一麵又擔憂其安危。
贏稷冷靜道:“此處並不安全,再等一個時辰,若他們三人仍舊沒來,便留下兩匹馬與訊息即可。”
沛南山長由張儀扶站著,他臉色並不好,唇白而麵色泛青,他道:“不用等了,她既然講了便會趕上來的。”
“繼續留在這裡的確不妥,先前我察覺到狄戎族亦有一支兵力駐守亦在蒿林,若他們彙合再一搜林,我們的處境便很困難了。”相伯先生道。
最終他們一致決定還是先行撤離,他們留下了線索,太陽代表東方,樹枝畫的是榕葉,榕樹代表的是茂盛跟巨大,這這代表他們會在東方最顯目的一棵樹下等他們。
果然,沒讓他們多等,入夜前陳白起他們便趕到了。
幺馬跟魏醃他們負責站在高處挑高望遠,監測情況,一見到陳白起的身影,甚至來不及回去通知身後的那些人,便驚喜地拔腿先一步迎上去。
很快,陳白起回來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的。
隻是,這次回來的陳白起好像哪裡變了。
他們都敏銳地察覺到了,隻是卻不知從何而問起。
陳白起簡單地跟他們解釋了一遍她先前去辦的事情,也說明了一些楚軍的情況,然後便緘默地牽馬綁好。
其它人見她神色疲憊,便是有事也不著急追問,讓她先休歇。
可陳白起卻惦記著沛南山長的手,她拉著沛南山長找了相伯先生,讓他給看看情況,相伯先生這次倒是好說話,並沒有拒絕陳白起。
傷情看完後,陳白起便讓沛南山長找處位置坐下,她蹲在其麵前再替他的傷手重新上藥。
上藥時,她想到了她之前給沛南山長傷臂的綁帶早已不翼而飛了,頓了一下,也沒有詢問,便聽到他問。
“那個蠻夷呢?”
陳白起頓了一下,在沛南山長感覺到異樣時,她方淡淡道:“胸前中了一支暗箭,然後掉到了萬丈水崖下……”
沛南山長的聲音一下便啞了,他怔怔地看著陳白起的頭頂。
陳白起這時抬頭,勉強笑了一下。
“山長的手方才給相伯先生看了,他說雖然看起來傷得挺重的,可由於處理當時及時,假以時日輔以上等傷藥,很快便會恢複如初。”
沛南山長看著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若不想笑,便不要勉強自己的笑了。”
陳白起聞言,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得很奇怪嗎?”
沛南山長雙唇倏地抿緊,忍著情緒道:“他的死……真讓你這麼傷心嗎?”
陳白起嘴角揚著的笑這下是真的笑不出來了。
她垂下睫毛,手上不慢地替他清理傷口道:“不知道啊,隻是好像不想笑了,我想……隻要再過段時間就好了,隻要再給我點時間習慣就好了。”
她的聲音到最後都低得幾乎不可聞了,但沛南山長與她離得這麼近,又如何沒聽清。
沛南山長輕歎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沒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