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繼續道:“煥仙對此頗為讚美,但蘇丞相卻不以為然,便與煥仙於路上隨口爭執了幾句,不料此事被有心人誤傳入了主公耳中,並對此召入殿內下詢。”
藺渠成聽入了神,下意識追問:“你是如何與上講的?”
陳白起看了他一眼,朝虛空拱了拱手,以示尊敬道:“主公問話,煥仙自是知無不言,主公亦是愛玉之人,尤其珍罕之物,一聽煥仙講述便有了想一探究竟的想法。”
說到這,陳白起便拿若光掠浮的眼神盯著他,不放過接下來他麵上浮現的情緒。
她見藺渠成初初聞言時,嘴角抑止不住地上揚,喜浮於麵,眉飛色舞,似他喜愛之物能得到這個國家最高領導人認可是一件十分自豪又得意之事。
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這背後暗藏的危險,臉色僵直驟變,他瞪大霧沉的眼珠子,忙擺手道:“萬不可如此!”
陳白起抿唇而笑,似知道他在想什麼,可以說她的話正是在一步一步地引領他走向她正在挖的坑中。
“哦,此話怎講?”陳白起訝異道:“藺大人莫非是打算抗旨?”
“老夫……”藺渠成一時啞口無語,甚至有幾分手足無措的慌:“老夫並非這個意思……”
“此玉山雕若能被主公看中,並示意藺大人上供,不知大人應當如何是好呢?”陳白起眉眼輕彎,溫和得似不帶半分鋒芒。
可實則,她已逼得他無路可走了。
這玉山雕若是五色氳,那擁有者短時間內便會為其著迷,其程度應當不亞於吸食過量的毒品,迅速成隱導致無法自拔,嚴重時甚至會失去理性六親不認,因此陳白起斷定,於這個階段的藺渠成而言,若讓他交出玉山雕無疑是在他心中剜肉。
藺渠成打了個寒顫。
他猛地看向她,心臟跳動得過快,血液一下便衝向腦袋,麵皮都給漲紅了,他忽然反應過來:“你方才不是這樣講的……”
陳白起挑眉,看著他氣極敗壞的麵龐,她氣定神閒地手背相疊,假裝回想了一下:“那煥仙是如何講的?”
藺渠成像抓住了一條救命稻草似的,急吼吼地道:“你方才分明講你隻借這玉山雕一覽,然後向主公敘述什麼事實!”
“哦。”陳白起恍然道:“的確,主公是何許人,何等奇珍異玩不曾收藏過?雖有些意動,可到底不打算興師動眾,且煥仙那日隻匆忙一眼,主公再三詢問煥仙卻無法講清這其中妙處,於是主公便讓煥仙再來藺府仔細一觀,事後再向他稟明詳情。”
這便是有興趣了,若陳煥仙此番再天花亂墜地向主公講述一遍,那……
藺渠成汗濕了掌心,他搓了搓手指,眉頭緊皺,看得出來他眼中的焦慮,他拿眼神小心翼翼地覷著陳白起,道:“那你打算如何講?”
陳白起朝他軟和地笑道:“不知藺大人希望我如何上報?”
藺渠成瞠大眼睛,嘴唇不住地顫抖,眼中的掙紮與急切呼之欲出。
但亦是呼之欲出……他終究不曾完全失去理智。
陳白起決定再加把火,她意味深長道:“其實各花入各眼,同樣的一種東西亦並非人人都能喜愛,端看……”她笑睨著他,穩穩吐出:“如何觀賞了。”
藺渠成一震,定定地看了她良久,忽然明白她此番說話的用意了。
他拱手向陳白起彎下腰,聲音咬合而出:“大人,大人,此玉乃渠成心中所好,請、請幫我!”
藺渠成低下的額頭青筋突起,背背上亦是,他僵硬的背脊抑不住地輕顫繃緊,看得出來,他眼下並不平靜。
陳白起輕易能窺探出他的“不平靜”來自何處,向一個他一向藐視不屑之人求助,向一個明知是在威脅他之人妥協,這令他感到屈辱與難甚,同時亦有憤怒。
憤怒她的小人行徑。
陳白起心中好笑,難怪丞相講他這人聰明,能屈能伸於此處可見一斑。
到底不好將人得罪狠了,陳白起忙托起他,一臉“為難”的表情,她道:“切莫如此,雖明白君子自不可奪人所好,然主公的命令煥仙亦不可不從,此事倒是煥仙多嘴了,替藺大人惹了事,所幸主公不曾親臨倒也不置於念念不忘,尚有圜轉餘地。”
藺渠成一愣,又有些摸不準她的打算了,他抬起頭:“那你、你要如何回?”
陳白起想了想,道:“蘇丞相與煥仙還算有交情,此事我與他道歉,便算揭過一頁,即便主公問起我亦可與蘇丞相統一口徑,好了卻了藺大人這一樁煩事。”
這是不打算向主公力薦這玉山雕的“美”,她若向蘇丞相致歉,便是表明她又重看了一遍,認為此玉不過如此,方向與她爭執過的蘇丞相認錯。
藺渠成驚喜,再次拱手:“那便謝過陳大人。”
“隻是……藺大人還先得借這玉山雕讓煥仙帶回府上觀賞幾日,到時若主公問起我方能不露破綻地回話。”
什麼?!
藺渠成表情徒然一僵,瞪直著眼盯著陳白起,卻半天講不出一句話。
借玉?這……這莫不是“陳煥仙”耍的什麼把戲吧?
陳白起見他猶疑,一聲不吭,臉色一度黑沉似水。
她擺手:“罷了罷了,看來這玉山雕如今可甚得藺大人歡心,煥仙亦不強人所難,這樣吧,煥仙隻拿這玉山雕走個過場,明日一大早便遣人將其送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