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阿姆……”
在這緊張壓抑的環境內,陳白起忽然聽到一聲抽噎的哭聲,她意識到這裡麵還有個孩子的存在,便沉了沉眸,從黑暗處渡出,她攏了攏單薄的衣襟,朝著人多的方向走了過去。
後卿看著她,倒沒跟上去。
“閉嘴!”
這邊,透被小孩兒毫無顧忌的哭聲與周圍雜亂的聲音吵得耳膜煩燥,他本就是一個憑心任性之人,從不認為忍耐是一種美德,便冷眼掃過去。
“再吵,我便射穿爾等的喉嚨!”
火光被夜風吹得呼啦搖曳,光陰交錯,黑騎兵為背景,仿若地獄兵團,而那張金童般漂亮的娃娃臉此刻布滿陰沉,令人生怖。
空氣刹那間便凝固了。
許多本想衝出的聲音當即被噎回了一大半,剩下一半張著嘴,上氣喘著下氣,也是敢怒不敢言。
那本蹲在婦人身旁的老婦人一個哆嗦,當即便抱起哭鬨的孩子忙退了好幾步,她眼中驚惶未定,連倒在地上的婦人也顧不上了。
嗤!
透冷嘲地瞥了方才哭鬨欲昏的老婦人,而婆娑則若有所感,看向身後。
這時那婦人周圍是一片真空地帶,無論是透這方的人還是流民那方那都涇渭分明,陳白起走上前時,自然而然便落入眾人眼中。
誰?
黑騎兵領頭北項看到陳白起時麵皮僵了僵,皺緊了眉頭。
這家夥跑出來做什麼?
想到這裡,他驀地轉回過頭看向她身後位置,果然不出奇,相國也來了。
他怔了一下,見相國輕瞥過的眼神透著某種警告,他心領神會,便知相國是讓他彆多事打擾了那齊國陳大夫出場。
嗤……北項覆下眼,內心對“陳煥仙”這人十分不恥,但卻不得不聽從相國的意思。
婆娑顰眉,他沒說話,然後視線一轉,也看到了不遠處的相國,他看著陳白起,並沒有阻止她。
“你來做什麼?”婆娑幾步跨至她身旁。
“看看。”
“看什麼?”
陳白起蹲在那仰麵躺著的婦人身邊,先檢查其生命體征,又給她喂了一顆丹藥。
“她沒死。”
“啊?沒死?”婆娑怪叫了一聲,無驚無喜。
這關他什麼事?
“她是被馬蹄踢中胸口一時氣岔休克了過去,一會兒便會醒來。”陳白起站起了身。
她目光直視前頭抱著孩子愕然的老婦人,目光在那三、四歲的孩童身上掠過後,道:“你們將人帶走吧。”
“喂,誰說可以將人帶走的?!”透揚起尖細的下頜,不滿道。
陳白起轉向他,詫異道:“不帶走,難不成你想等這婦人醒來後留在身邊伺候?”
真沒想你是這樣的透啊,她用眼神表達的意思著實氣人,透一噎,拿一雙大眼冒火地瞪她。
見透大人都铩羽而歸,黑騎領頭北項等人想著他們身後還站著一尊相國呢,便也咽下欲吐之語。
此人是誰?
然眾人見這位皎如玉樹般少年一出現其它人都變了態度,之前的咄咄逼人在她的溫和態度之下似衝緩了不少,而她那一身風姿儒雅的氣度又與那些刀口上舔血、凶神惡煞的私兵不同,這些人原先蠢蠢欲動的心思再度活躍起來。
“不行,你們傷了人,你們得賠……”
“對啊,這是欺負我們老實,不想賠東西便喊打喊殺!”
“這真是喪了天良了啊,人家有老有小,便被你們一馬蹄子便踢掉了半條命,如今這攤著,也不知啥時候能醒過來。”
“不行,今天這事沒完……”
透跟婆娑聽著這些人鬨鬨騰騰,麵色一黑,正當準備不文來直接乾起武,卻不料對方那些“理直氣壯”的話在陳白起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下,不知為何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心虛,最後都底聲不足便退了回去。
怪哉,他們怎麼忽然感覺一陣心慌氣短,像是有人將他們撐直脊梁骨的正氣一下斬斷了,隻剩萎縮的躬著。
雖然這些人七嘴八舌,但陳白起全數聽入眼中,但她倒不如後卿這邊的人那般有被冒犯的怒意,她平靜地問:“賠什麼?”
咦?她問、問賠什麼?!
這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難民們一下便呆住了,有人反應快的,立即應道。
“吃、吃的,什麼食物都可以,我們太餓了……”
“對,對啊,不用太多,隻要……隻要……”
有人從後探出頭,小心翼翼地嚷道。
主要還是這儒冠美少年身後那群人的視線太過威攝恐怖,因此他們都不敢放大了嗓門喊。
陳白起目光一一掃視過他們,慢條斯理道:“可明顯我方的人隻傷了這老婦人一家,即便是賠也隻是賠給這一家,與爾等何乾?”
這些人一開始沒聽明白她的意思,等聽清了頓時都傻眼了。
陳白起又道:“況且本就是爾們偷盜在前,此處未離齊地,按齊律,凡偷盜者打殺不論,我們不與爾等計較,爾等又有何理由來要求賠償?”
老實說,不光流民這邊聽得一愣一愣的,連後卿這方也是出乎意料。
本以為這事齊國的“陳煥仙”插手是因為同情這些流民,打算給他們來一場夜中送溫暖,這事又不是沒有前例,她家主公在未登基前不是有段時日一改常態,跟個散金童子似地給齊國那些災民、災區送糧送衣,關懷備至,整得跟個佛係聖人似的悲天憫人。
如今其下屬有樣學樣,這他們也是不奇怪的。
隻是沒想到最後事情卻反轉了,她雖然也是打算息事寧人,可卻也不打算舍己為人。
眾人這時才終於看明白,此位看起來風度姿儀美的少年看著比那些個黑臉神騎兵好“欺負”,但這張嘴卻半點空隙都不留給人鑽。
這些人因為先前在“陳煥仙”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但轉眼間又被她狠狠打碎,心情一下跌到穀底,血氣往腦袋上一衝,直接口不擇言道:“你們明明裝了那麼多車的東西,為什麼不可以給我們分一點?!”
聽這話都噴出來了,陳白起已經知道他們是不打算講理了,或許是饑餓令人膽色瘋狂,也或許是夜色掩藏不住他們即將作惡的心理,很明顯仗著人多他們今晚打算拚死一博,搶了東西就跑。
“是誰借你們的理直氣壯認為彆人的東西就該分你們一份?”陳白起神色平靜,甚至嘴角含笑地問。
但正是她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反而令這些人漲紅色的臉色一白,心中泛虛。
之前總聽家裡老人講,說是不會叫的狗那才叫凶,這一瞬間所有人腦海中都閃過這句話。
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唯一雙在夜色中泛著幽綠的眼神開始變得不顧一切。
不管了,若今夜搶不到吃的他們遲早也是會被餓死凍死的,既然這樣乾脆拚死一博!
這時,一道虛弱卻又擲地有聲的嗓音響起:“救人一命啊,這裡的人若非走投無路,又何必鋌而走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