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起像是一縷飄忽不定的嫋嫋佛香欺近他,相伯先生呼吸微滯,他的眼神像膠著般貼在她臉上,他感覺眼前這一切荒唐又詭異,如同夢境之中如影隨形的魔魅,危險之中又透著股子彆樣奇特的誘惑。
她的麵容正一點一點地變化著,杏眸嬌俏,翹鼻菱唇,五官不過一番細微調整,卻最終變成了他記憶中的“陳嬌娘”。
這是在陳白起的域境之內,她自然可以任意改變成相伯先生所希冀的容貌。
相伯先生在看清她的容貌時,如遭雷殛,難以置信般喃聲道。
“——嬌、嬌娘?!”
她雙手撐於他肩膀,卻不帶一絲力道,輕飄飄地,像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她湊近附於他耳畔喁喁私語,將要交待重要的事情印刻在他腦中,便移開了些距離,她看著他:“先生,支撐了這麼久,你已經很累了,不妨閉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覺吧。”
相伯先生本滿腹疑惑想法,想宣諸於口,但卻隨著她溫聲細語低哄的聲音緩緩落下,眼皮卻不受控製地越來越重,直至腦袋一片空白。
他掙紮著,朝前伸手,試探抓住她,喉中勉強擠出幾個字:“彆、彆走……”
但他的手卻撲了個空,他虛虛朦朦地看著她,意識越來越薄弱,最終……無力垂下。
為什麼抓不到呢,所以說……這一切終究不過是他的一場妄想罷了,對嗎?
回到現實,陳白起睫毛翼動,睜開了雙眸,而相伯先生卻一下軟倒靠在她的身上。
血祭已經成功了,她破了“清光”,撐著他,垂下視線靜靜地注視他良久。
遠處冬霧彌漫,雪鬆掛冰,山川被籠罩在茫茫白雪之中,天地看起來如此純淨,仿佛進入一片寧靜潔白的神話仙境。
淺色的衣物被血徹底染紅,纖質窈窕的少女如著一襲烈焰般的紅袍,膚如雪,墨發如瀑垂於腰間,環抱著睡美人般薄衣輕帶的男子,兩人立於雪中相依相偎,入畫般相襯。
許多人方才被那道光刺花了眼,掩目遮避了許久,再次睜開眼,卻目瞪口呆了許久,回過神,一時心神受震,相繼喊出。
“先生——”
“相伯先生——”
隨著相伯先生不醒人事倒下,原本穩住觀望的氣氛一下便變得緊張起來,察覺到朝他們這邊圍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陳白起輕飄飄睨過去一眼:“彆過來。”
她的話就像一道不容違背的命令植入腦海之中,準備動作的人一下便滯停住了,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如此真實,令他們都變了臉色。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妖術嗎?!
陳白起用邪巫之力暫困住他們,再看了一眼相伯先生,又看向秦軍中一道十分矚目的英挺身影——贏稷。
其實贏稷收到消息趕過來了也有一會兒了,他看著她,眼底暗湧潮伏,卻久久挪不開視線。
他一開始並沒有認出她是誰,她背對著他,身形被寬大的鬥篷遮掩,隻有那聽起來有幾分熟悉岑軟的聲音時不時傳來幾句。
相伯先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人前了,甚至他數次探望都被隔絕於帳外,可如今他卻像急了般衣衫不整便出來與這人相見,其態度與神色不似對待尋常相識之人,他猜此人對相伯先生而言定是十分重要。
見相伯先生與她相識,兩人似也有私事在商談,氛圍如膜圍繞在周圍不容人插入,便沒有立即靠近,但後來發生的一切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是的,那血腥又震撼,像飽滿漂亮的花朵被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毀壞又濃重的冶豔美感,一般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
見她看過來,贏稷看似風輕雲淡,但骨子裡透出的淩厲霸氣卻仍舊逼人太甚:“你對先生做了什麼?”
其它人在一旁也擔憂地喊著:“先生如何,為何忽然倒下了?”
他們並不認識陳白起,在他們眼中,這個渾身流了那麼多血還能站著的少女簡直不像是個人,卻像是一個山精妖物,從發絲尖兒上都透著古怪詭異。
“你是何人?你對先生做了什麼?”
稽嬰便亦一臉沉默地站在贏稷身旁,但與其它人的關注對象不同,他於相伯荀惑的生死心中淡漠,他目光幽深地盯著那一身血衣鬥篷的少女。
他見她仿佛是完成了一件必須要達成的事情,之後整個人就像被挖空了似的,他見她的視線輕飄飄地落在空氣之中,而原本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在他的視野內一寸一寸地變白,像油枯的燈,腐朽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