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滄月也看向她。
陳白起站起身,撐了個懶腰,眼中浮起幾絲朦朧睡意:“明日之事明日憂,夜已深了,熬夜對身體可不好,都早些歇息吧。”
謝郢衣見她累了,自然頷首。
楚滄月本神思沉默,卻因她的一句話而怔忡了一下。
記憶中,好像也曾有一個人對常跪坐於案牘後辦公的他道:“主公,夜深了,時常熬夜對身體可不好。”
時間久了,他以為斑駁泛黃的記憶該是模糊不清的,但當某年某月,一樁極為細微相似的話重現時,他才發現他隻是不敢再想起了。
這麼多年來,很少有人能有與她相似的口吻與語氣講話,他以往總覺得她時常與旁人不同,無論是對同樣一件事的見解與說話方式,甚至理解的角度方方麵麵,她總有其獨特的模樣。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看到屬於她的影子。
先前的動作,與方才說話的口吻。
楚滄月忽然覺得自己有幾分好笑,他眸沉如暮色,無人察覺他的心思變化,轉身便率先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洞口,陳白起收回視線,壓低聲線,對謝郢衣道:“彆太信禾真上人的話,還有……楚滄月他們。”
謝郢衣聽了她的話有幾分訝然。
“我不在的時候,他所說的話不可儘信,一切都待我回來再說。”她叮囑道。
謝郢衣說不出心底是什麼滋味,他看著她平淡的神色,問道:“你覺得……他們會害我們?”
“也不一定,隻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句話她不說,相信謝郢衣也會懂。
之前她因為前塵舊事而對楚滄月一等人有些盲目的信任,覺得他還是當年的公子滄月,但在某個時刻她有些幡然醒悟,時隔多年,久到連當初到她腿高孩子都長大成為了能獨擋一麵的少年,他變了,她也變了,她不該再以當初的眼神來看如今的他們。
畢竟在他們的眼中,她與謝郢衣隻不過是兩人外人,或他們當真是為了解殞命之毒而來,目的倒也單純,與他們的事情牽扯不大,但事實上,非也,這裡麵究竟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有時候都看不透徹。
她不想因為她而影響了謝郢衣的自我判斷。
她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明白了,是當初的孫鞅告訴她的一個道理。
情義、恩義,在某種重要的決議麵前,或許一文不值。
她不會再去賭人性了。
謝郢衣見她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立即應道:“我明白了。”
——
冷野荒原
白日裡被太陽灼燙的沙子到了夜裡卻被月光冷成了冰沙,北漠的天氣常常詭異得令人頭痛。
勳翟等人謹慎地匍匐在冷硬的沙丘上,呼吸小心,就怕驚動了下方那群在沙洞中起伏蠕動的惡心玩意兒。
它們呈肉紅色,約腿粗,長長的一條,沒有頭,隻有頂端一圈張合閉攏的尖齒,口器上還流著粘液,這種東西一條看起來或許隻是覺得惡心,但百來條聚在一起看起來就十分恐怖頭麻了。
它們正遊曳在沙池中,起起伏伏,圍著一棵半人高的枯樹盤桓,好像在守護著什麼東西。
這些便是沙蠕蟲,北漠沙漠裡特有的一種凶殘食肉動物,它們吃蠍子、蛇,地底的鼴鼠或各類毒蟲,平日時很少見到一條,隻有某些特殊時期它們才會這樣整齊聚集在一起,隻為了……狩獵。
厚土蒲是一種長在石縫之間的菌類,形似靈芝,但顏色如土,若不仔細看,隻覺得像一塊扁平的石頭。
每當它成熟時,便會發出一種特殊的味道,這種味道會吸引一些毒物聚集過來,數量龐大,這時便是沙蠕蟲它們飽餐一頓的時候了。
而勳翟等人並不知太多詳情,他們依禾真上人推薦在北漠營地雇了一個認得“厚土蒲”的人,聽他講了一些事。
“厚土蒲就在那棵樹下,可該如何引走那些沙蠕蟲?”
被他們雇來的人頭頭是道講著:“有肉就行,這些沙蠕蟲沒有腦子,隻嗅味道,隻要扔出足夠的血肉就能夠引開它們。”
“如此簡單?”勳翟銳利地盯著他,有些懷疑道。
那人似有些害怕他的眼神,縮了一下脖子,乾笑一聲:“你們運氣好雇了我,我剛好懂得怎麼對付沙蠕蟲,不然你們是很難對付得了這些沙蠕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