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販一驚,忙上前去阻止:“噯?這位女郎,你都還沒有投壺,便想抱著我的東西走了,這可不行……”
他這邊還沒有喊完,卻見背對著他的少女抬手,隨手朝後一拋。
咚咚咚咚——
十二枚令箭全數精準無比地投落進了壺中,每一個擺在地上的壺身都相應晃動了一下。
他張著嘴,目瞪口呆。
這、這麼可能?!
他慌忙地衝上去,將每一個壺倒了出來,數著一個不缺的十二枚令箭,他滿臉震驚。
他終於明白,他這是遇上硬茬了,他先前跟她玩的小心機都算是白費了。
啪啪啪……
嘩,被驚呆的何止商販,那些看熱鬨的也被少女這漂亮瀟灑的一手驚豔了,紛紛歡笑拍起了掌。
“不了起啊,這一手。”
“哈哈哈,她根本沒給小販機會說要一次投入十二枚的機會了,哈哈……”
“讓他經常講些含糊的玩法騙人,總有些個厲害的人來教他做好人。”
“不知此女是何人,盲投的手法都耍得出神入化……”
陳白起抱著自己剛贏回來的虹牛越過人群,正打算去茶館找巫長庭跟陳孛,卻在不經意抬眸時,卻見在絢爛的燈火中一輛牛車停下,從裡麵步下一名如玉蘭般雅姿的青袍男子。
他一眼便看見了她,陳白起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地彎唇笑了一下。
他似愣了一下,然後揮退跟隨的人,獨自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他如一副水墨畫的韻致鋪延開來,光打在他臉上融合成了一種極為柔和的畫麵。
“不想會在這裡相遇。”他主動過來打招呼,還如此平和,倒是出乎了陳白起意料。
“對、對啊。”
想到她之前發生的事,她很難不尷尬。
百裡沛南看她低著頭,手上還抱著一隻藤編小牛,隻覺眼下的她就像是一個不諳事世,喜愛熱鬨玩耍的普通的小女孩。
“先前在殿中匆匆一麵,倒是還不知該如何稱呼你。”
“我叫陳芮。”
“可有字?”
有,但不能說。
她含糊道:“沒有。”
百裡沛南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許久,他問:“你為何……一見到我便笑?”
陳白起驚訝,她有嗎?
她不記得了。
或者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吧。
陳白起捏了捏小牛的牛角,想好了說辭,便道:“可能是因為一看到左相,陳芮便會想起一個亦師亦友的人,許久不見,甚為想念。”
想起以往種種,他是唯一一個願意舍棄了自己的命來換她的命的人。
雖然最終被她阻止了,但他的這份恩情她會永遠銘記於心的。
百裡沛南終於弄清楚原由了,隻是她的話令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他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一雙略感哀愁的黑眸望向一旁:“若是思念一人,與其看著彆人懷念,不如直接去見他。”
陳白起沒想到他會這樣跟她說。
她思索了一下,揖下一禮:“左相說得對。”
她這副受教的樣子一時讓百裡沛南仿佛是與他的那些學生相處,他不由問道:“你可識字?”
呃?
這話題怎麼一下扯到這上麵了?
“陳芮識字。”
“那你曾讀過哪些書?”
陳白起就跟教導主任抽中上課背書一樣,端正態度,報了好幾本流傳較廣的經書。
百裡沛南知這世道學習有多艱難,他感歎道:“你雖為女子,卻也是個好學的。”
陳白起也感歎:果然是當過山長的職業習慣,一上來就是先關心學習,師德這麼好的老師往哪兒找。
百裡沛南在與她討論了一番學習知識後,驀然想起他此番前來的任務,他神色一滯,有種想撫額的衝動。
他好像將努力的方向搞錯了。
平日鮮少與異性接觸,無論老少,所以他想接近她,卻苦於找不到話題,方才見她有幾分學生樣,便關心起她的學習狀況。
可如果一開始陳白起的回答是這樣的話。
——“你可識字?”
——“不,陳芮半字不識。”
那估計接下來,他們就隻能一路相默無語。
“左相……”
“你並非我下屬,無須喚我左相,直接叫我先生吧。”百裡沛南對她道。
這算是他難得主動的交好了。
陳白起看了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兩人並肩漫步在街道,耳邊傳來若有似無的撫曲,似在唱著人間的悲歡離合,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熱鬨之中的陳白起與百裡沛南的氛圍卻是意外和諧寧靜。